“寿州以北,下一步就是寿州了。”跟着楚行混了那么多年的胡爷,倒是不一般的,顷刻间面色煞白,脱口而出:“中都危矣!”
李岩身形晃了一晃,也是面无血色,半日方才失声相对:“怪不得十几万大军云集河南湖广,却连固始等地都不能一鼓而下,也没有从大股增兵,怕是早在窥伺水路了……”
“他们的探子看到了孤的王旗,以为孤在那里。”许久都没反应的楚行忽然于闭目中出声,“天下人也都以为孤在那里!”
“关键是该作何应对?”胡烨强压内心慌乱,严肃相对。胡爷字起家以来,是大乾臣子之中,最能临危不乱的。
“两条路而已。”李岩很快也冷静了下来:“一则发大兵救援凤阳府;二则佯作不知,寻机决战……王上!”
“你以为该如何?”楚行干脆应声道。
“其实明军未必就能渡过去许多兵。”李岩稍作思索,继而再劝:“因为他们在内陆没有那么多船!发兵救援问题应当不大,可秦去疾……”
李岩下意识的看向了舆图之中,山东的方向。
“若敌军兵少,本地自能抵挡,若敌军兵多,水道狭窄,明军一旦堵塞,便无法及时发兵,所以便大略可以指望凤阳周边兵马去救。”楚行抬头相对,打断了李岩:“但问题在于,秦去疾此时到底有没有杀进去?还剩多少兵?”
“若杀进去,便是不亏!”齐岐山咬牙道:“北直隶,那是大明的首府,若是被偷袭,怕是惶恐姿态不亚于我们……”
“不对。”胡烨摇头不止,“秦去疾若是成了,一时半会退不回来,山东反而空虚。”
“王上,秦去疾一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岩也想到了关键。
“其实也并非是仓促起兵,而是朱大典入侵山东之前,孤便与他有过一段时间的跨海作战的讨论。”
楚行坦诚相告:“这次临行前,孤决意死守颍州,更与他有沟通,彼时所想,他若是进攻京师成功,造成一定的破坏,便可以牵制大量的明军。
而且朱大典若是不能攻克山东各地的话,我们便可以调集重兵,直接吞了他。
便是秦去疾不参与围歼之战,也能使得天下震动,各地的伪明士兵,士气尽丧!”
“孤未曾与其他人讲过此事,之前他在军报中稍有提及,也都被孤私藏了下来。”
李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这个计划固然不符合他的固守心思,大王上对下属瞒着许多事情也让人不满,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真是一个好计划。
因为一旦成功,确实足以为各地分摊压力,也最大程度上利用了何汝斌的水上优势。最关键的是,这各计划,实在是太拿捏人心了。在他之前,陈二牛试探进攻京师退了,红娘子试探进攻京师也退了。甚至于第三次,从大乾叛变过去的文臣,带着大量的天津卫一带的兵马,闹了一阵之后也退了。
连续三次动荡,换做是谁,也会觉得大乾技穷了,不至于想起他办法搞偷袭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秦去疾若是乘舟渡海,偷袭天津卫,那十有八九是可以一战而定的。
届时大军,完全可以沿着当初女真人进攻伪明的路线,直接本着京师打过去。
到时候朱大典也
好,孙承宗也罢,甚至于江南的马士英、刘宇烈心惊肉跳是轻的,他们敢不援助京师,难道就不怕秦去疾用大炮轰塌了京师,灭了他朱明的江山吗?
甚至于在慌乱之中,李岩连歌谣和死法都想法了。
崇祯不是总是自诩天朝正朔吗?那便用粮食收买那些吃不上饭的饥民乞儿,让他们挖地道,让狗皇帝感受下天下百姓对他的怨恨。
“臣冒昧,”就在这时,一直低头写旨意的刘必显忽然起身:“臣以为秦将军怕是已经渡海了。”
楚行与其余几人一起愕然相对:
“你如何得知?”
“王上,臣冒昧猜度。”刘必显拱手相对:“苏州战役打响之后,明军调集众多水师,前往设防,便是京师的水师也被调动了大半。而我们却一直并未大规模出动水师,这便是秦将军的机会。此外便是红娘子起事以来,明军的反应了,他们以为祸乱生于内陆,便调兵遣将,围剿红娘子,以至于沿海的兵力,会变得异常空虚,我们所见,当是明军的空城之计罢了。”
众人一时沉默,却无人能驳斥。
且说,楚行负手走出堂来,往院中一行,仰头一看。
只见夜墨之下,银河横贯,繁星闪亮,多如牛毛,而在晚间,夜风畅爽,也比室内舒爽的多……
倒是让他一时看的痴了。
这无限的江山,真的是美如画啊!
他终于知道,为何同样的江山,在不同人眼里看来,颜色这般不同了。
此时此刻,楚行虽然还不是秦皇汉武之流,但却观赏天地,也有了别样的一番滋味。
那种几乎和天地融为一体,自己的一言一行,真的在改造这个世界的时候,那种美感,那种成就感,几乎能沁入自己的毛孔之中去。
而这位王上吹了一阵子风,看了许久的银河,半日方才望天兴叹:“这里是颍州,如果不是因为朝廷的围剿,孤可能一辈子都来不到这里。
但伪明既然要打,那孤就必须奉陪,所以孤到了颍州以后,别看暗中调兵遣将,似乎要如何如何,但只是为必要之时做准备而已,内里其实真就存了与明军耗下去、拖下去,比底力,看谁先撑不下去……”
“王上。”李岩闻得此言,不喜反惊,因为他已经猜到了楚行的想法。
“但今日之事,却让孤意识到,这是国战,且说双方都已经倾力而为的国战,虽然现在双方都还没有全面接战,都还只是小心再小心,可稍有动作,却注定要相互牵扯,继而引出一团乱麻的……”
楚行继续望天言道:“诸卿,开工没有回头箭,咱们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了。”
“大王。”
李岩面色愈发严峻,而与此同时,胡烨、齐岐山、刘必显、申济芳四人却俱皆沉默,只是认真望着这位年轻王上的后背听讲。
“孤之前不止一次说过,想要打败伪明,就要有持久作战的心思。”
楚行没有理会李岩,只是终于回头相顾几名重臣:“今日也还是这般看法。但问题在于,一次又一次,明军当面而来,哪次是能靠耗着给耗下去的?耗下去,那是国家层面的战略,不该是打仗时的选择……
战事进展到现在,咱们有了些家底,有了些敢战的部队,为什么反而以为就该靠着固守等下去?”
“说实话,不仅仅是将士们觉得不对,孤也觉得不对!”
李岩已经不说话了,他能说的已经全说了,而其余几人早已经神色严肃,只有楚行一人喋喋不休:“现在的情况是,寿州作为防线的中段,很可能马上被明军突破了,凤阳府必然震动。但秦去疾也很可能已经成功渡海到了京畿,对伪明的主力部队形成战略牵制。而山东哪里,我们又有临时的兵力优势……那么若局部战场有利,我们为什么反而要耗下去,被动等待?等什么?等局势变得糟糕以后朱大典主动引大军攻城,还是等孙承宗自己忽然跟诸葛亮一样死了?”
说到这里,楚行自己都笑了,但笑声即刻停止:
“陈二黑一心想立功不提,他的话其实是有道理的,齐岐山的话也是有道理的,大家都是猜度,都不知道对方到底能做到什么份上,所以,正如大家一再说的那般,主动出击是赌国运,孤以为一点都没错,就是赌,赌国运赌自己的性命!但问题在于,我们赌不起吗?还是我们不敢赌?不该赌?赌输了怎么样,死?别忘了,咱们才是造反派!咱们才是乱党!连赌命都不敢!造他娘的什么反!”
“别人不知道,但孤这一次,真不怕死,更不怕赌!”
“你们都在给孤算账,一个人一个算法,但只有咱们这些人心里配有一笔账吗?咱们这些天,总是说战略,说兵力,却可曾问过大乾老百姓,问问那些中原之地被整个屠城的冤魂野鬼,他们还愿不愿意再等下去?想不想看我们去赌?”
“你们总想知道孤心里的那笔账到底是怎么算的,而且总觉得孤心里的账目该装着天下人,该多么精妙、多么大义凛然、多么顾及全局,孤今日就告诉你们……”最近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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