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先前为何讽刺,说他们这群人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呢?
这跟楚行自身的经历有关。
从东镇庙时代开始,楚行就发觉,你想要成就大事,你要百姓支持你,你就必须深入百姓之中,你必须下定决心,经过长期的甚至痛苦的磨练。
其实,楚行上一世也就是个商人,半个读书人,穿越之后又做了王,总是觉得在读书人面前,自己洗衣服,自己打猎,是非常粗鲁的事情。
那个时候的楚行,对于读书人是非常尊敬的,百姓以及大乾的将士们是粗糙的。
他明白,那个时候的他,发自肺腑的想要脱离阶级,想要跟读书人靠拢在一起。
后来,随着大乾救民军的不断的发展,楚行逐渐清醒了,跟将士们待久了,跟百姓混熟了,百姓们了解楚行,将士们也了解楚行。
他们随着楚行流血、丧命,高喊着大乾王岁,去抛头颅、洒热血。
楚行的思想在迅速发生转变。
粮食是人家百姓生产的,国家是将士们保护的,凭什么他们反而是最卑微的人呢?
那个时候,楚行才明白,何为天下为公的道理。
某些人打着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的旗号,却做着这个世界最肮脏的事情。
他们穿着华丽的衣服,享受着这个世界最美味的食物,却躲在阴暗里,做着卑鄙的事情。
你让他们冲锋陷阵,他们绝对是不敢的。
哪怕是为了他们自己谋好处,也是要躲在暗处的。
所以毫不意外,所谓的闹剧,是从一群被驱使的奴仆开始的。
楚行在新政之中,除了商业、农业之外,为了解放人口,曾经宣布了禁奴令,意图很明确,就是禁止一切形式的蓄奴。
这一条无疑触犯了不少士族和豪绅的利益。
他们就让人上街鼓噪,玩类似于五人墓碑记的套路,想要形成舆论压力,让百姓慌乱。
逼迫大前王朝,借此截取利益。
这一天,忽然大量的奴仆集结,还伴有大量的乞丐,他们涌入扬州府,挤满王宫前的街道,一个个呼天抢地不止。
一群衣衫褴褛的奴仆,坐在王宫门前,个个披头散发,嚎哭不止,声音有若丧歌。
“奴家侍奉了干爹一辈子,兢兢业业不肯有丝毫懈怠,每日也只是糊口度日,勉强苟活,凭什么朝廷一纸诏书……”一个五大三粗,举止彪悍的妇人嚎泣着,她哭一句,身后身旁众妇女皆有节奏的随着嚎哭。
这人乃是扬州陈家的奶娘,人称刘三娘便是。
乃是扬州府出了名的悍妇,平日里若是她闹起来,谁敢不给他三分薄面。
眼下他一开口,就成了执牛耳者,大家只剩下附和,竟然没有声音超过她者。
此次陈家大公子亲自又说她,先是恐吓,告诉他,奶娘,楚行这是要对付陈家,陈家不存,你们这些人如何有活路?
仅仅是三言两语,便让刘三娘极度恐惧,转而极度愤怒。
没错,这些奴人听闻有人要拯救他们,真正的反应不是感激,反而是愤怒。
要知道这奶娘的身份,可以当时她凭借着身材,力压群芳得来的,当初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才入的陈府为奴,如今凭什么一张纸就给我夺去。
做奴人怎么了?
即便是做奴人,也比外面那些小老百姓强上十倍,百倍。
再加上陈家公子诱之以利,答应他,只要他愿意出去拼闹,将来孩子可以入陈氏族学,读书做官,每个月还能给她加五百钱的工钱。
刘三娘夫妇自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其余来闹事的奴仆,情况大体也差不多。
不说自己有失业的风险,便是这涨工钱的好处,也让他们不得不接受。
她们这边呼天抢地,引得越多百姓围观,两边的墙下,也是聚满乞丐,个个满脸污秽,衣衫破烂若麻袋,比那些脚行妇女还惨。他们有老有少有妇女,个个哆哆嗦嗦,可怜之极。
其中一个将近四十的闲汉哆哆嗦嗦的说道:“老汉早年就成了鳏夫,前几年儿子又死了,平日讨些残羹剩饭辛苦度日,只想着苟活于世。”
他哽咽流泪道:“只是听说大王要清扫乞丐,怎么能不给人活路呢。”
他说得凄惨,身旁众丐都是大哭,皆道:“我等都是苦命人,又无一技之长,求大王开恩,给一条活路啊!”
拱卫王城的将士一个个站着,似乎见这些百姓乞丐可怜,他们心生怜悯,也不驱赶。
一个身穿蓝色军装,腰跨长刀的排长看着眼前的情景,也不由得眼眶一红,叹息一声说道:“可怜啊,可怜,先前加入救民军,本以为可以开辟万世太平,换取百姓安居乐业,谁曾想,我扬州百姓竟然落得如此田地。”
他身边儿的一个军中老人亦开口说道:“大王肯定是受了奸人蛊惑,如果乞丐能做工,何至于沦落为乞丐,如果奴仆能独活,何至于卑躬屈膝,看人脸色。新政虽
然看起来占了大义,却也只是纸面文章,夺人活路。”
“这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有人坐轿子,便有人抬轿子。如今倒好,一纸诏书,坐轿子的不让座了,抬轿子不让抬了,有钱人不能享福,穷人不能吃饭,岂有这般道理啊?”
“求大王开恩啊!”众奴仆乞丐哭声越发凄凉。
王府前,人山人海,无数百姓围观看热闹,听着满耳的哭声,众人心中皆是煎熬。
虽然说乞丐惹人厌烦,豪门大户的奴仆平日里也总是仗势欺人。
但是看着他们可怜的样子,很多人痛恨的内心也是淡去,再说这些人也只是普通的乞丐,普通的奴仆,很多罪恶跟这些人无关。
将心比心,新政的诏令,不让人乞讨,不让人给他人做奴仆,这些老少妇孺怎么活下去啊?
听这些妇人说得凄切,老小丐人哭得动容,许多人都生出了同情心,甚至有些人流下泪来。
王府前有这般动静,扬州知府文孟震自然知道,再他看来,一群惹事的刁民而已,竟然敢冲击王府,到时候虎贲将士一个冲锋,便能教他们做人。
但是没过多久,便有佐官赶来,说:“虎贲军中可怜百姓,并未驱逐。”
“你们呢?虎贲军碍于军规,不对百姓出手,你们便看热闹么?”
那佐官立刻苦笑到:“大人哎,王宫前聚集的都是些老弱妇孺,又有那么多百姓聚集,咱们若是动手,可就跟扬州百姓结了仇了。”
又说聚集门口的同样许多乞丐,不是老就是少,不是少,就是妇,这些人就算赶了又回来,抓捕吗?这些叫花子抓到牢里都没地方关,还要侍候这些大爷们几顿稀粥。
所以没办法。
这下文震孟就头痛了。
他的幕僚也偷偷出去看了,回来也言,众议汹汹,动手不得。
文震孟更是头痛,叹气道:“就知道会不得清静!大王的新政过于猛烈,却是少了几分和缓。”
他的幕僚给他献计,“文公,不论新政对与错,这些百姓却着实弗了王上的面子。往小了说,是民乱,往大了说,这是祸患大乾新政。应当速速通知巡捕房,告知其义务,让他们通知各家主人,软硬兼施,让他们将奴仆带回去。”
“学生就不信,这般气势,没有人背后主使之人。”
听闻此言,文孟震便想起文人们熟练的把戏,在宫门前又哭又闹,逼得皇帝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