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得平凡了那么一点点。

这一瞬间。

胸腔中流淌着酸涩的岩浆，将他的心烧灼得皱巴巴缩成一团，流出微苦的岩浆。

他又生气又难过，身体都在微微颤抖：“艾伯塔，你如果敢擅自摘下绸带，我就再也不喜欢你了！”

他说着，没有被抓住的那只脚狠狠在艾伯塔抓他踝骨的那只手腕上踹了两脚。

力道很重。

多少有点借机泄愤的意思。

艾伯塔顿了顿，低声说：“这么说，您现在很喜欢我？”

乔希：“？”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居然在激动下，一不小心说出了不应该说出口的话。

原本就因为发现自己长角而狂跳的心跳，更是乱了一拍，失去了韵律。

不知道为何，乔希忽然慌乱起来。

仿佛不小心说漏嘴，将自己都不敢正视的心情，无意间说了出来。

成了个被抓住马脚的小偷。

乔希立刻色厉内荏、倒打一耙：“你、你在说什么？我是说如果你敢摘下来，我就杀掉你。”

“是吗？”

骑士低低笑了一声。

乔希全身上下就属嘴巴最硬：“当然！我警告你，不要随便曲解我的意思，不然我真的会杀掉你。”

艾伯塔指尖在他踝骨上轻轻磨了一下，“这个威胁，真是令人害怕。”

乔希又踹了他一脚，不过，或许是因为心虚，这次踹的轻飘飘的。

更像是一个软绵绵的撒娇。

他还在努力维持着作为一个领主的体面：“你知道厉害就好，我可是很不好惹的。”

“唉，我知道了。”骑士露出苦恼的神色，他又将乔希往自己的方向拖了拖。

他从盘坐在地上的姿势起身，调整片刻，手臂落下来，撑在乔希脑袋旁边的地毯上。

形成了一个将领主困在地毯和自己胸膛中的姿势。

系在他脑后的绸带，也因为过长垂落下来，落在乔希脸侧，带来一点微凉的细腻感触。

被绸带遮住眼睛的骑士垂首凝视着他。

虽然他的眼睛被绸带遮得严严实实，但不知为何，乔希却感觉他的视线穿过了遮挡物，直直地落在他身上。

他甚至想象得出来，绸带下面的那双眼睛此时一定幽深又沉静。

就如同他将艾伯塔捡回来的那天早上，第一次睁眼时，乔希在他眼眸中看到过的仿佛无法触及底部的湖水。

被这样的一双眼睛注视着，会有种不知不觉，变成一只小虫子，被湖水包裹吞噬的错觉。

他此时好像就变成了那样一只小虫子。

要被艾伯塔吞没了。

砰砰。

是乔希自己的心跳声。

片刻后，乔希听到骑士的声音，低沉暗哑地落在他耳边：“可是，领主大人，我倒是很喜欢您。”

乔希：“……”

砰砰，砰砰。

心跳停了一瞬，然后像是反扑一般，愈加喧嚣鼓噪地跳动起来。

乔希：“哦、哦。你就要说这个啊？我……我当然知道，我那么优秀，被人喜欢当然是很正常的！修女和管家他们也很喜欢我。不是我说，我总觉得就连看门人养的那只小狗，对我摇尾巴的频率也和别人不一样……”

他的声音干巴巴的，声线发紧，任谁都听得出其中含着紧张。

话语更是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牛头不对马嘴。

骑士并没打断他。

包容地听他胡言乱语完，才道：“不是那种喜欢。”

乔希：“……”

艾伯塔的视线隔着绸带，将他笼罩住：“和他们都不一样，我对您的喜欢，是想和领主结婚的那种喜欢。”

砰砰，砰砰，砰砰。

小小的烟花在心脏中心炸开。

乔希的心跳声已经大到完全遮掩不住，像是有一列迷你型号的乐队在他心脏中开了一场小小的演唱会。

但乔希已经无法再注意到这些细节。

他僵着身体，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在说什么傻话？”

在这样心绪混乱的时刻，乔希的逻辑竟然又神奇地回来了一些，并且完成了自洽：“贵族和平民结婚的程序很麻烦……而且，要交很多税，我才不要。”

艾伯塔道：“不结婚也可以，我可以一辈子当您的情人。但是，我希望您没有其他情人。”

乔希：“……你也太善妒了。”

他道：“之前亚薇儿说你很有野心，让我警觉一点，我还觉得她在冤枉你。结果你确实抱着坏心思，那她说的还是很准的。”

艾伯塔的指节在他脸颊上蹭了蹭，发出一声不知道是无奈还是其他的低笑：“这种时候，就不要提其他人了，好吗？”

“哦，你要求真多。”乔希干巴巴地道。

艾伯塔的指节又蹭了蹭他的唇角：“况且，喜欢您怎么能算坏心思呢？我并不这么认为。”

乔希：“……知道了，你不要一直强调那三个字。”

艾伯塔唇角弯起，低笑：“哪三个字？喜欢您这三个字吗？”

乔希绕来绕去不肯正面回答，还试图将这件事糊弄过去。

喜欢、爱，这些事情，对一个平日里要小心翼翼隐藏起自己身份的魅魔而言，是奢侈品，也是累赘。

一旦被多余的感情干扰，他很有可能会再次落到预言卷轴所说的那种结局。

所以乔希坚决不承认自己说漏了嘴，也不想再和艾伯塔聊这个话题。

但是艾伯塔的脸皮太厚了，说了一次不觉得害臊，还反复强调，搞得他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正常人接收到逃避的信号，不应该识趣的闭上嘴巴吗？

怎么他的这个骑士一点都没眼色啊！

乔希被他说的都快炸毛了：“都说了不用强调，你烦不烦——”

骑士：“不烦。”他说：“我喜欢——”

乔希一下子伸出手，捂住他的嘴，破罐子破摔：“知道了，你喜、喜欢我，别说了。”

在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轻轻地颤抖着。

虽然嘴巴上说的是“你喜欢我”，但是他却莫名有一种，如同在说“我喜欢你”的错觉。

他那颗胆小地惧怕伤害而自我包裹起来的心脏，都忍不住为此飘起来一瞬间。

骑士炽热的呼吸捂在他手心。

也不知道是因为羞窘，还是因为刚完成一项小小生长后的后遗症，乔希的脑袋微微晕眩。

像是喝了一杯微醺的酒。

他两颊泛着浅红，明明此时没有被欺负，但眼眸却湿润又明亮，在月色下鲜活生动得如同夜间的精灵。

艾伯塔的拇指轻轻在他下唇处摩挲。

刚刚乔希照镜子的时候紧张地咬住了自己的唇瓣，力道过大，唇珠上被他咬出来一个小小的齿痕，看起来有些刺眼。

艾伯塔在那道齿痕上轻吻一下：“如您所见，我就是这么无可救药喜欢着您。那天我睁开眼，在晨光中看见你的眼睛，或许就对你一见钟情了。所以才会这么任劳任怨地给您打工，一个人要干八个人的活，晚上还要加班，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最蠢的时候了。”

年轻的魔王也是第一次接触到爱情这么神秘的存在。

没有想象中的运筹帷幄，他只是这条路上的初学者，甚至花费了一段时间，直到那天晚上被蒙住眼睛，被蛮横的领主按在地上使用，才认清自己的古怪心情。

即使他有着再强大的力量，在同心爱的人告白时。

也微小得如同这个世界上最脆弱的虫豸。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毕竟他爱上的这个小魅魔如此地擅长口是心非，如此的缺乏安全感，如此地用凶狠的外表遮掩着他想要获得偏爱的内心。

他还怎么忍心再同乔希拿乔？

只想将他抱在怀里，从早上哄到晚上，把他的每一根毛发都打理得妥妥帖帖的。

哄得这个坏嘴巴的小领主诚实地在他怀中露出肚皮。

被揭发了黑心领主的行径，乔希抿了抿唇：“哦……怎么，你现在要和我控诉你的工作太累啦？”

艾伯塔：“你知道我不是想强调这些。”

乔希：“哼哼，我就要说。”

艾伯塔：“好的，说吧，您说这些的时候，我也很喜欢。”

乔希：“哇，你怎么这么会说话了？这个就叫做花言巧语吧？”

虽然嘴巴上很嫌弃，但不得不承认，他其实被艾伯塔捧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心底轻飘飘像是塞满了一堆软绵绵蓬乎乎的羽毛。

此时，再看着那张脸，也不再觉得他的英俊程度下降。

反而还比平时看着要更顺眼了一些。

骑士：“怎么会呢，这是我的真心话。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敢朝您不满，更不敢背叛您。”

乔希：“谅你也不敢！”

艾伯塔缓缓诱哄：“所以，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可以直接和我说，对不对？嗯？刚刚是怎么了？”

乔希：“哦，那是因为——”

！

虽然被骑士热情的告白哄得心底甜滋滋，但一想到自己新长出来的魔角，乔希还是一下子打了个激灵。

这个不行！

绝对不行！

他可是一只有底线的魅魔！

艾伯塔这个诡计多端的坏东西，居然把他哄得迷迷糊糊的，差点就顺着说出了自己的秘密！

太卑鄙了！

乔希瞬间警惕起来，死死捂住自己的脑袋，在地上蹭动，试图从骑士的怀抱中拱出去，和他拉开距离。

开口道：“没什么，我累了，你还是先离——”

他身体很灵活，几下子就往外拱了一大段距离，只剩下小半截身体还在骑士的笼罩中。

结果，捂得住一个，没注意到另一个。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截细细的线条从他身后绕出来，尾端啪一下打在骑士的脸颊上。

乔希愣住了。

他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怪东西，陷入了新的惊愕。

尾巴。

细长的小尾巴。

和小角一样漆黑的色泽。

呲溜一下从乔希身后晃了出来。

顶端还是桃心形状，小小地一颗缀在末尾。

活泼好动、耀武扬威地在艾伯塔脸上抽了一下，发出“啪”一声清脆的响动。

在骑士俊美的侧脸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桃心形的印痕。

被遮住眼睛的骑士顿了顿，他的喉结再次可疑地吞咽起来，克制隐忍地咬了咬牙根。

呼吸平复片刻，才像是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哑声询问：“嗯？什么东西？”

“……”乔希头皮发麻、慌不择路、口不择言：“鞭、鞭子……”

艾伯塔似乎是笑了一声，声线愈发沉郁，还夹杂着一丝不明的意味：“是吗？您什么时候有这种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