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床后, 乔希在庄园中逛了好几圈，重点在花园旁的小湖泊旁来回走。

果不其然，昨夜的一切痕迹都已经随着那个奇怪的人离去一同消失了, 连昨夜那些惊恐到自己主动跳到岸边上的鱼鱼们，都恢复到了平静的状态。

安详地游动着，当事鱼情绪非常稳定。

乔希略失望。

他还想着能捡几条去让厨娘给他做鱼吃呢。

他昨天再睡下后，做了一整晚吃大鱼的梦。

不过，它们不跳出来也没关系，乔希非常懂得变通地让仆人来帮他手动捞几条, 今天这顿鱼他是吃定了！

负责管理花园的仆人们也没有发现异常, 每个人都面色如常地处理着事务。

只有乔希知道这里昨天发生的一场好似梦境的意外。

饭桌上，阿莉斯问他：“你的乳牙呢？给我吧, 我帮你和其他的乳牙保存在一起。”

给这小孩子稍微长点记性就可以了。

如果真让他每天看到那颗受罪的证明，以乔希的脾气，那简直每天都要气闷一回。

小孩子生太多气容易影响发育。

乔希正在努力吃鱼, 闻言差点噎到：“呃。”

什么？

居然只给他保管一天吗？

他处理得太快了！

早知道就不把那个麻烦东西随手塞给别人了。

乔希缓缓把嘴巴里的食物咽下去，有些心虚：“找不到了呀……”

阿莉斯大惑不解：“怎么会找不到？昨天刚给你的呀。”

乔希目移：“不知道，可能是被狗狗叼走了吧，我昨天好像见到一只黑色的大狗路过，看起来有点凶哦。”

阿莉斯：“……”

他们庄园管理的很严格, 连人员进出都要经过好几层手续，哪来的狗？

还说的像模像样的。

这鬼精灵随口就能胡扯出一段的小孩子, 真是让人没办法。

……

再后来，大概是十二岁的时候，乔希终于比其他小孩子延迟很多地学了各种族通识课。

也被母亲告知了自己身体里的另一半魅魔血统。

乔希眼睛微微睁圆：“还有这种事？！”

想了想, 像是明白了什么, 恍然大悟：“怪不得我长得那么好看！”

他被养的太无忧无虑了点, 知道了也就是知道了。

这个年龄对很多事情开始有概念，但是并不会多么深刻。

甚至还会因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有点古怪的兴奋和骄傲。

阿莉斯：“……”

她担心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乔希根本没有在害怕的。

她咳了咳，想训斥乔希对待这个严肃的话题要认真一些。

结果被乔希那副臭美样逗笑了。

还是个小孩呢。

她这个大人还能再保护他一段时间。

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脑袋：“算了，你还有点小，等长大一点想也可以。总之，这是一个只有我们两个能知道的秘密，如果你说出去的话……”

她思索片刻，冷酷道：“如果你让别人知道了这件事，我就把你的糖全部扣掉，把给你做糖的厨娘也辞退。”

！

这样的威胁对一个嗜甜如命的小孩子来说简直太可怕了。

乔希登时被唬住，小脑袋点的飞快：“好的好的。妈妈，我记住了！”

等到他从这件事中缓过神。

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的那件经历。

他的记忆力相当不错，和一般长大就往事的小孩子完全不一样，乔希能把很时候的事都记得一清二楚。

至今还能想起男人半身洇在水中的样子，想起那对魔角上的横棱纹路。

惊讶又迷茫地想：

原来，他八岁那年遇到的那个奇怪的男人，是个魔物啊！

不过，好像和课本中描述的那种凶恶又好杀的生物不太一样。

不仅没有杀了他这个小孩子，还捞了他一把让他不至于落水。

脾气也很出乎意料地好。

乔希拿脚踩得他肩膀上都是泥巴，也没有生气，还被他骗得摸了一把角。

乔希想到自己当时种种举动。

终于后知后觉有点小心虚：我那时候胆子怎么这么大啊？

如果他当时提前知道了那个人是魔物、接受了魔物普遍很凶残的认知的话，恐怕是不敢那么放肆的。

——至少他跑路的时候，会更礼貌一点吧，大概。

这件事也只能说是阴差阳错。

因为小时候的那次经历，再看到课本上那些说魔物可怕的词汇，乔希都很难代入。

跟死板的文字比起来，肯定还是自己的亲身经历更有说服力。

他没有把那次遭遇和任何人说。

反正后来一直风平浪静，没有再发生过任何异常，乔希也没有听说大陆上有别的地方出现魔物的踪迹，那个魔物如此神秘地出现，又或许悄悄地回去他应该待在的地方了吧。

乔希就将此时当做他的一个小秘密。

有时候，他也会模模糊糊地想起那个十八岁要来把乳牙还给他的约定。

他那时没有听到回答，也不觉得真的会被实现。

只是偶尔想起，会觉得有一点点奇妙。

好像是一件小小的古怪的礼物，全世界只有他知道。

—

成长的时光总是走的飞快。

乔希的十八岁生日近在咫尺。

塔利帝国其实普遍十六岁算作成年了，尤其是贵族的孩子，往往更早熟。

但是乔希从小身体不好，长得有点慢，晃晃悠悠总比别人同龄人小一茬。

再加上他不知道何时会觉醒的体质总归是个隐患。

阿莉斯出于惯性一直还是把他当小孩子养，十八岁才决定给他举办成年仪式。

十八岁，乔希看起来却只有别人十五六岁的模样。

他的五官气质实在太占便宜了，清隽无害的一张脸，天然写着无辜和乖巧。

真奇怪。

他明明做过那么多调皮的行径，庄园中的人几乎每个人都从他这里上当受骗许多次。

但是你至今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他是个小天使。

脑海中只剩下他可爱温暖的模样。

也的确是这样。

虽然从小就被妈妈和庄园中的老师、仆人们几乎是溺爱着长大。

但乔希却没有长成那种无法无法、蛮横任性的小纨绔。

他的调皮和骄纵只出现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

成年前的这天。

吃过饭，阿莉斯和他道：“明天，你就要十八岁了，到了该有骑士的年纪了。明天宴会时，我会带一队骑士来让你挑选，你有什么偏向吗？比如说更喜欢女骑士还是男骑士？”

乔希：“啊？”

他还在和桌面上的餐后糕点大眼瞪小眼，他有点想吃，但是手太懒了不想动。

闻言，无可无不可地道：“都可以吧？这有什么好偏向的。不过，那些骑士真的有用吗？我觉得他们连我都打不过！”

是的，别看他平时很擅长偷懒耍滑。

但在魔法上的进境还是很不错的，已经认证成了黑袍法师。

虽然在母亲的光环下略显黯淡，但放眼整个塔利帝国，也是非常厉害的一个魔法师了！

他当然有底气说出这种话。

阿莉斯：“……”

阿莉斯：“也不是全是因为这些……”

骑士这种身份，本来就经常和贵族发展成情人的关系。

这个词语几乎算是一个心照不宣的暗示。

她也是考虑到乔希的体质，对这件事情特别慎重。

假如某天乔希的魅魔体质真的觉醒了，肯定需要几位情人。

不一定真的会发展成这样，但提前准备好总不会出错。

她为此进行了很认真的筛选，确保那些人都是品行端正、随时可以掌控。

但是，乔希看起来仍旧对这些事毫无自觉。

真头疼，别人家十八岁的小孩，很多孩子都生了一两个。

乔希还在天天想着吃喝玩乐。

也不知道好还是不好。

阿莉斯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咽了下去，只是有些无奈道：“算了……反正你挑顺眼的。”

她有时候觉得乔希在装傻。

这小屁孩从小就很精明，对不感兴趣的事一律糊弄过去了事。

—

魔王艾伯塔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再次踏上人类大陆。

就为了履行一个很多年前给幼崽许下的承诺。

还是一个主人本身都已经不再记得的承诺。

那天他用魔力抹掉了那个人类幼崽的记忆，这一段约定自然也跟着消失在了那个孩子的记忆中。

单方面被记得的约定，自然也不能算作一个完整的约定了。

似乎并没有被履行的必要。

他是如此告诉自己的。

但，随着那个“约定”的日期临近，魔王总是频频想起来这件往事。

那个装着乳牙的小瓶子他一直带在身边，时不时提醒着他。

想起那个人类幼崽在说下约定时明亮的眼睛，说：“十八岁的时候记得来找我。”

想起他消失在花园中的背影。

走神频率大幅度上升，原本驾轻就熟的公务都会时不时出错。

连他那位恨不得他长在工位上的老管家，都疑惑道：“陛下，您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也没有什么很棘手的部分啊，不用如此紧张的。”

他罕见地建议道：“不然，还是出门散散心吧？”

艾伯塔说：“我没事。”

但是，等到他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

人已经走到了中心小镇入口。

艾伯塔：“……”

算了。

来都来了。

虽然只有他自己记得，但作为一个遵守承诺的魔物，他也应当履行给出去的承诺。

绝不是因为想念那个幼崽。

就是这样。

他把东西给那个小孩子放下就走。

绝对不做一点多余的事。

小孩子

是的，对于生命漫长的魔物而言，十八岁的年龄仍旧是幼年期，跟十岁没有大区别。

他和人类的接触很少，整个人还是魔物的惯性思维。

即使理论上知道人类十八岁已经是成年体，他还是下意识不觉得乔希变成了一个大人。

直到准备进入小镇时，看到那个骑着魔马从他身边掠过的身影。

听守卫在一旁感叹：“小少爷还是这么活泼，听说明天他的十八岁生日宴会上，领主要为他选骑士，真不知道是哪个人有这种好运气。”

艾伯塔：？

刚刚那个瞬间其实很短暂，他只是看见乔希的侧脸。

过了十年，乔希的五官其实没有大变化，只是长开了一些。

小时候见过他的人长大了也能很轻易地一眼认出来。

但他清晰流畅的五官线条、美丽纤瘦的身形，无一不显露着此时的乔希，确实已经和“幼崽”这个词毫无关联。

或许还带着些许稚气年轻，但已经是个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