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太阳升起来, 这里天亮起来的很早,五点多橙色的朝阳就从地平线一端冒出头,一直到晚上八点以后才会下去,白日占据的比例很长, 和国内常见的昼夜节律不太一样。
今天的阳光还算热烈, 至少在当地的标准中算个大晴天, 阳光透过卧室占据了大半墙面的玻璃窗照进来, 落到苏知脸上,有一点暖融融的意味, 把他脸颊上细小的绒毛都照得分毫毕现。
苏知被照得脸上有点痒, 意识被打扰得纷乱起来,有破碎的光点在他眼前闪动。
但实在过于太疲惫, 眼皮动了好几下, 并没能从睡梦中醒来。
他挣扎伸出手臂, 把被子拉到头顶,挡住阳光继续睡。
又继续睡到八.九点钟。
苏知睁开眼, 他的视野中出现酒店套房的装潢, 还迷糊了一下, 他为什么不在别墅里?这是什么地方?
思考了几秒钟才想起来自己前几天跟着谢疑出差来了国外,正在住酒店。
怎么回事?
这一觉好像睡得特别漫长,他的记忆跟按下了倒退键一样。
苏知保持着躺尸的姿势, 扭头去看窗外的雪地,今天有一点风,路边树枝上的积雪被风吹动, 簌簌作响, 他看着这些雪从树枝上掉落, 记忆一点一点回笼。
苏知费劲儿地思考了一会儿, 才想起来他在酒吧偷喝那杯鸡尾酒的片段。
苏知:“……”
破案了,脑袋迟钝成这样的原因找到了。
他居然因为一口酒就醉成了这样?
这也太弱了!
苏知的酒量确实不好,但以前也没有到这种地步,居然一口就迷糊成这样,只能说他对这种混合型的酒类尤其敏.感。
苏知有点蔫嗒嗒地想,下次他还是别尝试了。
太丢人了。
记忆再往下,苏知的脸上慢慢涌起热度,他看到自己非要让谢疑抱着他走,反着抱还不行,一定要正着抱,他固执地要用眼睛看到谢疑的脸,看不到他就在谢疑怀里乱拱。
苏知:“……”
才刚开了个头,他就不想再继续回忆下去了,已经快要离开这个地球。
但记忆的苏醒不受控制,苏知心烦意乱地翻了个身。
刚动弹了一下,就僵住了。
他的腿和腰一阵僵麻,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感觉,但是这次好像比以往都更严重点,要不是他知道有谢疑在,不会遭遇到什么危险,恐怕会以为是昨天被人殴打了一顿。
苏知差点惊叫出声,抿紧唇瓣,喉间滚出道微哑的闷哼。
这一动像是唤醒了他身体的感知能力,刚睁眼的时候注意力没在这上面,有点反应不过来似的,这一动弹,苏知忽然连带着察觉到不止是常规的地方,还有更多的部位,都有些隐约的不适。
最奇怪的是,他的一侧脸颊有点刺痛,嘴巴里也很不舒服,像是被什么反复碾过一样,有点疼又有点痒,他舌尖试探着碰了碰,舌根下控制不住地沁出口水,又飞快地收回来。
苏知咽了几口口水,喉间有点干涩,应该是睡了太久缺水导致的。
他茫然地眨眨眼,感觉自己整个人像一台被过度使用的机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苏醒的感知串联起记忆,原本按照时间顺序苏醒的记忆倏然被加速、打乱。
苏知眼前飘过破碎的画面。
他酒量虽然很菜,但有一点很好,并不是那种喝醉酒就会忘光之后事情的体质,不说能精准地记清每一个细节,但基本上不会出现被做了什么还不知道的状况。
几幅快速闪过去的场景,足以让他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
他一时间被定住了,好像被震撼到了、难以置信,花了足足半分钟才回过神。
苏知呆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嘴角,但或许是由于脑子过于混乱,没摸出来有没有伤痕,张了张嘴巴,只觉得下颌骨残留了些许酸痛,好像被迫张开了太久,有点委屈地泛酸。
他勉强走下床,踩着拖鞋跑到卧室内置的洗手间,看向台面镜。
一眼看过去,眼神都发直。
嘴角倒是没什么,虽然不舒服,但是至少没受伤,
但比最,是他一侧脸颊上那个明显的齿痕,应该是被上过消炎的药,现在看不出红肿,也没有那种很火辣的痛感,可能也用了镇痛的药物,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不特意注意甚至可以忽略掉。
但这样落在脸上实在显眼,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道痕迹是怎么来的。
苏知“噌”一下心中燃起气愤的小火苗。
谢疑!真是!太过分了!
他这样,等回国了怎么去上班呀?
难道要跟人解释是被狗咬了吗?
可谁家的狗会咬在这个位置?而且这一看就是人的牙齿留下的痕迹。
别人也不是傻子。
苏知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脸颊上的伤痕比较过分,还是嘴巴被搞成那样更过分了。
……算了,比什么比,都很过分!
苏知心中的小火苗呼哧蹿高一截。
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趁着他醉酒后智商离家出走,做了那么过分的事。
虽然他当时甚至有点主动,但他不是喝醉了嘛,谢疑还是在趁人之危!
说起来,苏知忽然想到,他自从醒来就没看到谢疑。
他看了眼时间,反应过来,现在已经九点多了,这个时间谢疑应该是在工作。
虽然苏知把这场出差当做只需要玩的旅游,但很显然谢疑身为老板,平时要处理的事务一大堆,是真的需要抽时间工作。
他起的晚,谢疑为了不打扰到他,去外面工作再正常不过。
饶是如此,他心中还是有股闷气。
苏知在镜子里看了自己几秒钟,慢慢移开眼,想着都来到洗手间了,干脆洗漱一下。
他挤了牙膏刷牙,刚把牙刷塞进嘴巴里眉头就皱起来。
刷牙的过程艰难无比,即使苏知小心地尽量让牙膏只接触到牙齿,但难免会有泡沫流到嘴巴里,造成一些刺激。
酒店默认提供的牙膏是薄荷味,很清凉,更雪上加霜了。
苏知前阵子好不容易对这股味道有点改观,好像要接受了,结果现在一和不舒服的感觉联系在一起,顿时又有点讨厌,怎么想怎么不顺眼。
但一时间也没功夫去找别的牙膏,凑活着刷。
他不停地轻轻吸气,整张脸皱得苦巴巴的,有点呲牙咧嘴。
苏知从镜子里看着自己,觉得自己这样子有点丑。
他吐掉泡沫,落在洗脸池中,很快被水流冲刷干净。
洗脸的时候也很谨慎,虽然看上去没有伤口,破皮的地方一晚上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但苏知还是只敢用清水轻轻扑了两下有伤痕的那侧,就用一次性毛巾擦干了。
就这么小心翼翼的,断断续续地花了近二十分钟才完成洗漱,比平时多用了一倍多的时间。
在这个过程中,苏知心中原本不大不小的怒意,像是被不断填放进小柴火,开始一寸寸燃烧壮大。
其实说很疼真不至于,就是有点刺刺的不舒服,介于疼痛和不适之间。
但这样接连不断的微小的刺激,也是一件很容易让人烦躁的事。
很多时候,人的崩塌并不是因为忽然发生的某一件声势浩大的坏事,而是由漫长的沉郁、无数件可以承受的小事堆叠起来的不愉快导致的。
一个人的死去,往往是个一点点被摧毁的过程。
在最后一根稻草压下来的时候,那根稻草可能很轻,轻到周围的人都难以置信:
这样脆弱的一颗小草怎么能压垮人呢?
苏知现在就有点类似的不畅快。
尤其是罪魁祸首还不负责任地离开了。
——苏知理智上知道谢疑要工作,很正常,但他就是忍不住!生气!
大!渣!男!
把他折腾成这样就跑了!
他最后扯了一张纸巾把染着水迹的手指擦干净,丢进一旁的垃圾筐。
结果因为生气用的力气过大,丢歪了,越过垃圾筐掉到地上。
苏知下意识弯腰去捡。
“咚。”
脑袋不慎撞到洗手台的一角,发出一声闷响。
他捂着脑袋,顿了会儿,缓缓把纸巾从地上捡起来,握在手里攥了会儿才重新丢进垃圾筐,这次控制好力道没有丢歪。
松开手,抬头看向镜子,看见额角有一道不明显的红。
撞的不重,隔了一会儿那点红都消失不见了。
但苏知就是莫名觉得鼻根一酸,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苏知重新洗了手,走出洗手间。
这次擦干后的纸巾他拿在手里,走到卧室内才谨慎地丢掉。
他不想再捡一次了,倒霉。
露台上。
谢疑正在和人通话。
露台一般在光照充足的地区比较常见,人们可以在露台上种花晒太阳,装饰成一个小花园,像圈养住了一个春天。
在这样寒冷多雪的国度,露台的装饰就没有那么丰富了。
素色的地板上简单设置了颜色相配的桌椅,一个简单的休憩放松的场所,冬天做了一圈透明玻璃的隔绝,和外界隔开,让这里的气温不至于过于低。
但还是比室内低很多,角落里装饰的花草都有点蔫,疏落地垂着叶片。
明明身在暖气充足的房屋内,却只拥有了半个春天。
谢疑看了这些蔫头耷脑的植物一眼,眸色中看不出情绪,很快又把视线移开。
露台上的隔音很好,谢疑在这里办公,即使聊天也不会有任何声音传入屋内,当然,他同样也听不见屋内响动。
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开放着,连通视频通话。
视频那头是谢氏的一位高管,是除了谢疑之外管理权限最高的一位管理层,谢疑如今不在国内,他就是国内的一把手,许多流程需要经过他的手。
决策一条条被吩咐下去,谢疑的话并不多,语速也不快,往往沉思几分钟才说一句话,但每一条都没有赘余的部分、直击要害。
视频那头的人做着记录,并且时不时提出几句疑问,又被依次解决。
两人商讨了足足三个小时,才算基本上确认了框架。
“对,我等下就联系徐总监……”
讨论告一段落,视频那头终于松一口气。
和谢疑商讨事务压力太大了,即使隔着网线,还是忍不住让人心惊胆战。
“谢董,”副手犹豫了下,还是迟疑着问出了憋了好几个小时的问题:“我不太明白,您怎么忽然这么急切?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按照原本的方案来,我们的收益会更高。”
他们正在讨论的是针对谢家的吞并方案,不过现在已经不能叫吞并了,因为谢疑忽然改变了策略,他要用最快的时间让谢家覆灭,哪怕自己没有收益,也要达到让谢家万劫不复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