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问了谢疑最近几年在国内的生活状况,就像所有的长辈寒暄那样,关心小辈的生活。
谢疑说:“还好。”
没有任何信息量的标准模板回答。
继父说:“抱歉,没有提前和你约好就来打扰。”
谢疑:“嗯,没关系。”
他本来就没有特意隐瞒自己到来的消息,这种公开行程是压不住的,也没必要。
沉默了一会儿,他们之间实在没什么可聊的。
继父有点犹豫地问:“那个男孩,他的身体不舒服吗?”
他等在酒店门口看到两人亲密地抱着进来的时候,还以为这是谢疑找的另一个情人。
他在查到的资料中了解到,那个叫“苏知”的孩子,和谢疑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和谐,两个人经常打打闹闹的,闹得很不体面。
还是看到苏知那张让人见了就很难忘记的脸,才确认就是资料里的那个男孩。
就是状态有点不对劲。
谢疑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不是很想已经不熟的长辈谈论苏知。
沉默被误解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继父的声音有点不稳:“谢,你给他吃了什么?”
他下意识想到了某个方面——谢疑是不是给那个男孩用了什么药物、或者别的控制手段,不然他为何会表现的和资料中完全不同?
谢疑猝然打断他,他显然领会到了继父没有明确问出来那些词汇,声音很有着明显的冷硬:“这不是您需要关心的事。”
谢疑原本并不想解释,他没有向继父解释任何私事的义务。
至于在长辈眼中的形象被误解得更加恶劣?这些事情对他而言不值一提,他早几年就已经不在意了。
只是苏知被人误解是吃了恶心的东西,让他感觉到不愉快,仿佛看到他干净珍藏着的宝石被人指点莫须有的污渍。
谢疑压着冰冷的怒意,道:“我们出来喝酒,他喝醉了。”
“……”继父:“抱歉,抱歉,是我的问题,我不该这么猜测你,我……抱歉。”
这种猜测并非凭空冒出来的,他对此有过相关的认知。
在谢疑的母亲、他如今的妻子被谢疑的生父强行留在身边折磨的时候,就给她服用过一些药物,导致她后来精神越来越不稳定。
女人遗留了如此严重的精神问题,在这些年中反复发作,很难说是不是那些药物留下了永久性的伤害。
他可以如此解释,他最爱的女人有过相关的创伤,于是他联想到这些很合理,是可以被谅解的。
但这些都不是他下意识把谢疑想得那么肮脏的借口——
他的神色变得颓然,明明来之前是想着要好好沟通,但还是搞的一塌糊涂。
谢疑也知道那些往事,他没有再刻薄地说些什么。
他的视线移开看向路边的雪,没再说话。
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过了几分钟,继父开口。
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有点艰难地说:“我是想说,如果你方便的话,去见见你母亲吧。”
接到那些被有意放到谢疑母亲面前的资料后,他自己又不死心地去详细调查了一次。
结果大差不差,无数条证据指向谢疑确实在做不光彩的事。
谢疑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这个孩子虽然冷漠、凶狠、阴鸷,但他始终觉得谢疑不会完全地像他那个父亲一样,他抚养过谢疑许多年,即使是放养,也总比其他人更了解谢疑一些。
他想,应该给谢疑一个机会,至少有一个可以辩驳的机会。
他看向谢疑,终于说出了来之前就想要说的话:“假如有什么误会,亲口和她说清楚,很抱歉,这些年,我做的一直都不合格。”
谢疑的视线从路边的雪坡上移回来,刚刚那个雪坡就是苏知在回程的路途中闹着要去看的某一个,并没什么特别的,但喝醉的人好奇心不讲道理。
他顿了顿,眸色平静:“不用了,和我见面不利于她的病情。”
继父拦了他很久,不让他见母亲,其实原因一直都非常简单,他的存在本身,对母亲就是一种刺激。
他的继父正是因为爱他的母亲,才那么心硬地阻拦了一个孩子十几年不能去见母亲,对他撒了一个永远不能实现的谎言。
谢疑有时候回想起来,会觉得爱真是一种美丽又残忍的东西。
因为爱一个人,可以同时做出世俗定义中的恶事。
如今,这个男人主动妥协提出让他们相见,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但也只是出乎意料,他确实已经不再需要了。
谢疑甚至有些漠然地想,假如他站在继父那个位置,恐怕会比他做的更绝情。
他的继父好歹还把他放在身边养了十几年,还给他提供了创业的第一笔支持,不慎让他有机会成长成了可以压迫继父的程度。
他的继父还是太心软。
换做他的话,可能压根就不会让那种小孩有反过来压制他、伤害到爱人的机会。
他骨子里就是一个这么冷血残忍的人。
为了爱人,可以牺牲自我或其他的一切。
他的爱意,比他的继父还要残忍。
所以,他又有什么立场指责对方呢?
他最后看了眼这个已经明显开始老去的男人,客气地说:“太冷了,回去吧。”
一阵寒风刮过,吹落路旁树枝上堆着的雪粒,断断续续地扑到人身上。
落到同样冰冷的外套上,又簌簌滚下来。
—
谢疑不过半个小时就回到酒店。
总助没想到他回来的这么快,吓了一跳,有些无措。
谢疑的神色不算难看,眉眼间的冷漠其实和平时差不多,但他莫名觉得谢疑身上有一股冷气,像是从雪地中回来时,不慎把冰雪的寒气也一并沾染上了。
落着冰碴子一样,有点让人发憷。
谢疑问:“他怎么样?有发生什么吗?”
总助:“我在卧室门边看了一眼,一直在床上没动,叫了一声也没应,应该是睡着了,就没有叫醒他喝汤。”
总共就离开了半小时,能出什么变故?
苏知只是喝醉了,又不是生了什么重病,本来就没什么事。
总助多少觉得谢疑有点小题大做。
不过他们老板对苏知就是这个画风,看得跟眼珠子一样,他身为没有选择的打工人,只好苦哈哈地配合。
“嗯,”谢疑颔首,说:“辛苦,你回去吧,这段时间让你做了很多额外的工作,这季度奖金翻倍。”
不用谢疑赶总助也已经准备脚底抹油,正主回来了,他没有这么没眼色地继续待下去。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他压住眉梢的喜悦:“应该的,谢谢老板,我先回去了。”
他辛辛苦苦体贴老板的感情生活,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只要加钱,什么都好说。
他还可以为老板的爱情再站三十年岗!
……
谢疑脱了外套,在客厅站了会儿,驱散了在外面沾染上的寒气,走进卧室。
看到床上鼓起来一个小包。
苏知不知道怎么睡的,整个人都埋到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顶。
谢疑走近些,看到地上落着的有睡衣,他离开前刚给苏知换上的,已经被像垃圾般丢在地上。
这是自己脱了?
虽然屋内铺满地暖,但喝醉了酒裸睡绝对不是一件令人放心的事,酒精作用身体会发热,一冷一热间很容易生病。
谢疑皱眉,把散落的衣物从地上捞起来,伸手去拉被子,准备把睡衣给苏知重新穿上。
苏知好像是从里面紧紧揪着被子,也不知道睡着了哪来这么大劲。
谢疑费了点力气才扯开。
终于把被子掀开后,他看到苏知蜷缩着侧躺在里面。
身上并非像他以为的那样脱光了,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地上捡起来他走之前脱下的衬衣,又套到身上,穿的七扭八歪的,估计扣子就没一个扣对了,露出截柔韧的腰肢。
被他扰醒,眼底迷蒙地眨了眨,像个被人从巢穴中挖出来的小动物,下意识攥住衬衣的领口,护食一样警惕地看向他。
气哼哼地问:“……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