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疑没说话,也没动作,他重重呼出一口气,闭了闭眼,眉间微微皱起。
仿佛是有点忍耐的样子。
此时浴室中水汽已经十分浓厚,苏知一个没有生病的人都有点感觉呼吸困难,略憋得慌,他不确定谢疑这时候会不会突然头晕。
苏知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
片刻后,他犹犹豫豫地地伸出手。
算了,洗都洗了,也不差这一点了。
苏知的脸颊已经红的像是弥漫起烟霞,冲掉沐浴露的时候他又时不时要用手指抹一下,免得有残留的部分。
沐浴露打出的泡沫被水流冲走,聚集在下水管道口。
终于差不多了,苏知松一口气,他的心跳频率维持在一个高速率有点久。
这期间谢疑比他以为的老实得多,除了看他的视线稠深得让他有点不安之外,倒真的没做什么。
苏知:“你站开一点。”
苏知扭过头去关水龙头开关,变故就在这时突然发生。
他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地上摔倒。
谢疑飞快伸手拉住他的肩背,没有让人真的跌到。
人是及时打捞住了,没有惨烈地和瓷砖地板接触,但淋浴头却不受控制,在空中翻转一圈,好巧不巧地把苏知全身都淋了一遍。
苏知猝不及防被淋成了一只小落汤鸟:“……?”
有点呆地眨眨眼,好似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场意外。
他脚下还有点站不稳,被谢疑勉强用胳膊夹着,要摔不摔的。
正好旁边就是一个从墙面拐角处延伸出来的小矮凳,谢疑扶着他让他先坐上去。
“吱呀”一声,他把水龙头拧掉。
苏知抹把脸,才回过神来。
他第一时间去看谢疑裹着纱布的那只手,有点紧张:“你的手——”
谢疑说:“没事。”
还好,谢疑运气比较好,刚刚那个不受控制的水龙头并没有正面浇到他那只手上,只在外面套着的塑料膜上溅了几滴水,没有浸透到里面。
苏知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随即他低头看到身上的衣服全湿了,被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搞的有点不高兴。
他低头打量自己,露出截细弱的后颈,染着水珠。
苏知沉浸在又办砸事的微妙沮丧中,没有注意到谢疑的视线久久落在他身上。
他叹了口气,深感自己的倒霉,准备起身,却被男人忽然按住肩膀,没能站起来,反而敦了一下。
苏知:“?”
他愣了下,抬头看向谢疑,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姿势比较尴尬。
他坐在这里,脑袋差不多就到谢疑腰部往下一点的位置。
此时两人离得很近。
苏知瞳孔微扩:“……”
他紧紧抿紧嘴巴,离得太近了,他有点害怕自己一张口,碰到点不该碰到的东西。
前天的记忆是存在于醉酒之后,他从来没有在清醒的状态下和谢疑距离这么近过。
此时两人的姿态位置,让他有一种又要□□坏事的不祥预感。
苏知不敢说话,他略瞪圆了眼,试图用眼神让谢疑明白自己的警惕和拒绝。
但男人却并没有理会他微小的抗拒。
或者说,他在整个过程中忍耐得太久了,以至于跨过了某种限度,当这个天时地利人和把苏知温驯地送到他嘴边时,他很难因为这道美味餐点的一点柔软的推拒,就放弃进食的举动。
况且,谁也说不准这是不是他最后享用这块餐点的时刻。
总要收取点利息。
他浓黑的眼底压抑着一丝晦暗,配合着脸上冷漠的神情,有种清醒的疯狂,只是眸色被水雾遮掩了一下,不太明显。
苏知身上全被水淋湿了,为了方便帮忙,他本来就只简单地穿了一件单衣,袖口挽起到小臂,此时被打湿贴着皮肤,变成半透明的模样。
隐约可以看到下面透白的肌肤色泽,随着主人的呼吸起伏,轻轻颤抖着。
苏知有点紧张,胸口起伏的频率比较快。
两人不说话地对视着,只有下水道口往下渗水的轻微响动。
水龙头已经关了,但水汽一时间仍散不干净。
氤氤氲氲的。
不知道是不是水汽的作用,苏知总觉得谢疑的眼眸比平时还要黑,像是沉了一潭幽深的湖水,从上俯视下来,沉沉地攫住他,像是要就此把他捕捉起来。
脸上有种奇异的冷酷。
他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天然的冷戾感就会凸显出来。
让苏知想起来那晚他醉酒之后,从回忆中看到的谢疑,露出的也是类似的神情,近乎面无表情。
他胸口发紧,抓了抓衣角,往后靠。
但身后紧贴着墙角,没有后退的空间。
只能被迫地可怜地面对谢疑。
正在他心脏紧张得像是要缩起来一样,谢疑忽然退开一些。
不再是强硬逼迫的态度。
他俯下身,捏着苏知的下巴,眉眼微微垂着,这样常人做起来会有些弱势的神情,由他展露出来仍旧那么有压迫感,一点都不好相处。
谢疑说话了,像是在和他讲道理:“帮帮忙好不好?我以前不是经常帮你做?对不对?”
“……”
苏知抠了抠衣角,不服气:“我又没有要求你帮我弄。”
谢疑是帮过他很多次,但是,这都是谢疑主动凑上来的,苏知并没有要求这个的癖好,他那时候连牵手都只跟谢疑一个人牵过,什么都不懂。
又不是人人生来都是谢疑那种大变.态。
谢疑扯了扯唇角,笑起来,像是莫名其妙地被苏知这句呛声给愉悦到了。
他又靠近了点,黑眸完全把苏知装满了,靠得极近地和他对视。
苏知从他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看到自己的头发都被水打湿了,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狼狈又可怜。
呼吸混杂着水汽交融,苏知的侧颈上滑落水珠。
气息越来越浓稠了,正当苏知以为他要吻过来的时候,谢疑忽然侧了侧脸,猝不及防地问:“喜不喜欢我?”
苏知愣了下,然后反应过来。
手掌中的那一块湿淋淋的衣角几乎要被他抓烂。
他抿紧唇角,没有点头也没摇头。
他知道,他已经说不出来否认的话。
苏知是一个胆子不大的人,有时候甚至很迟钝,隔了很多年都没认清自己的心情。
但只要意识到了,他又没有那么扭捏,他始终在一点一点接受那个自己都不曾彻底了解过的自己。
但是,也不想在这么被恶劣地欺负着的时候承认。
太坏了,谢疑这个人真是太坏了。
每次苏知对他好一点,他恶劣的天性就要出来顺杆子爬一下。
真讨厌。
可是他就是……喜欢,更讨厌了。
谢疑静静地看他几秒,也没有再继续问,他问出这个问题本身就像一个意外。
无论答案如何,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
某种层面上来说,正是因为他意识到了苏知对他的感情和依赖,才会走向不可控的方向。
他不需要答案。
谢疑又凝视他几秒,靠近点,唇瓣碰了碰苏知的唇角。
而后朝后退开。
苏知一开始是坚决不打算妥协的。
但是,但是。
不知道是不是水汽太重了,暖风又开得很足,苏知的脑子被温热和潮湿熏得有点发懵。
好像回到了那晚喝醉酒的状态,仅仅是热水蒸腾出来的水汽就让他晕眩。
他忽然觉得谢疑说的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
虽然不是他主动要求的,但是他确实被照顾到了,回报一两次应该,好像,大概,可能,也不是不可以。
做人,要懂礼貌。
就像上学的时候,即使被人送了不期望的礼物,他还是会礼节性的回礼一下。
苏知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子。
谢疑此时已经站起身。
他似乎改变了主意,不打算再逼迫苏知,往后退了些。
苏知却在此时拉住了他的指尖。
在谢疑彻底退开之前,轻轻地抓住他垂落在腿侧的指尖。
没用多大力气,细白的手指还在发抖,仍然抓住了他。
谢疑一顿,垂头看他。
看到青年侧开脸,不看他的眼睛,脸颊通红地放着狠话:“你……你不许动,你要是敢动,我就,就咬死你。”
某种层面上,这倒是个很写实的威胁。
是真的能实现的。
“……”
谢疑没说话,死死盯着他。
苏知垂下头。
谢疑看着他像是小考拉一样慢吞吞的动作,喉结滚了滚,眼底涌淌化不开的一团漆黑的浓雾。
就在苏知真的要碰上的时候,谢疑如梦初醒一般骤然攥紧指节,捏住他的后颈,把他的脑袋逼迫得仰起来,对准苏知微微张开露出隐约软舌的唇瓣,有点凶地俯身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