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谢清碎,一开始就这么冷淡。
系统担心这次任务泡汤,只好谨慎地一点点吐露任务内容。
先说了剧情线,这次的任务实在算不上轻松,即使有系统辅助,想在皇权争斗中取胜也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永远不能低估古代人的智慧,能在朝堂搅动风云的,无一不智多近妖。
系统以前带过的宿主在做类似的任务时,没少因为轻视原住民吃大亏。
有不少下场悲惨。
本以为谢清碎会拒绝,但他思考片刻后,竟然答应了。
谢清碎说:“我研究了那么多古代历史,亲自试一试也可以。”
系统这才想起来,谢清碎在现代的职业是历史系教授。
专业对口,有了几分兴趣,很合理。
之后,见谢清碎一副不积极的样子,关于感情线的部分,系统是不敢提了。
它的“直觉”,也就是运算后的结果告诉它,那时候提的话可能就没有然后了。
它进行了逻辑推演,算出来,等到谢清
碎和小皇帝切实相处几年后,接受这一感情线的概率要大得多。
人类有句话不是说,感情总是相处出来的嘛!
结果,没想到真到了这一刻,谢清碎竟丝毫不心动。
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就拒绝了。
只留下傻眼的系统。
它紧急运算了无数条逻辑线路,最后都失败了,核心焦虑地拉响警报。
但也徒劳无功。
谢清碎的态度太无所谓了,它算不出来还能怎么说服宿主走这个感情线。
安静半晌,系统说:“可是回不去的话,你这具身体很差,可能活不了几年了。”
说出这句话后,它的核心忽然闷闷的,像是被什么堵着一样。
不知怎地,它的数据流中忽然闪现过人类的情绪词汇:难过。
但是很奇怪,一个系统应该是没有情绪的。
它猜想或许是自己的内核逻辑出了什么差错,这次任务结束后要去检修一下。
谢清碎专心看话本的结尾,没有回答它。
书本纸张沙沙摩挲,窗外竹林萧萧作响,随风涌进来一阵带着微微苦涩的清香。
早春时节,万物复苏伊始。
风还残留着未褪干净的寒冬沁凉,呛得谢清碎喉咙不舒服,咳了两声。
很快有机灵的婢女走过来,关好窗,替他重新温茶,还往他怀里塞了个热腾腾的汤婆子。
谢清碎常年身体不好,婢女这一套动作做得十分熟练。
婢女走出去,忧心忡忡地和同伴说:“开春了,大人的身体也不见好,这可什么时候是个头。”
数日后,小皇帝果然有了动作。
他借由内务府的账务疏漏,除去了谢清碎内务府大臣的职位。
措辞很温和,用的是“暂革”,听上去等查清楚之后,这个职位还能恢复似的。
但懂点行的都知道这种要职一旦革去,基本没有再复官的可能性,填补太多也只是面上的好看。
这位一直圣宠不衰的谢侍郎,好日子好像要到头了。
盛京的天,也仿佛要变了。
朝堂风云变换,当日下朝后,官员们议论纷纷,不少人偷看着谢清碎,窃窃私语。
不用想也是在议论他今日被革去内务府职位的事。
无数眼光投注过来,像是想窥探他的反应。
想在他脸上找到被革职后的惊诧、愤怒、难堪。
谢清碎不疾不徐地穿过人群,走下阶梯。
神色淡淡的,眉目如远山,看不出和平时有丝毫区别。
他的脊背并不像有些文人清客那样挺得笔直,甚至有几分懒倦,大约因为总是病恹恹的,身子薄,厚重的朝服穿在他身上略宽松,穿堂风刮过,衣摆微微鼓动。
但清瘦的背影中,却隐约有一股不会倒下的挺拔。
那之后又过了几日,谢清碎照常上朝,看不出丝毫不满,看起来对这次被摘了一顶官帽子接受良好。
虽然没了一个职位,但他手中的实权仍旧不少,最要紧的吏部还攥在手里,于是明面上大家也不敢在他面前犯忌讳。
这件事看起来就这么无波无澜的过去了。
但盛京内的议论声是愈演愈烈,世界上最难阻挡住的就是流言八卦。
大权臣难得吃瘪,不过几天,就有相关的话本子在盛京中流传开,销量火爆。
有大臣私下集会,提起此事,频频点头:“皇帝亲政以来行事一直软弱,这件事上倒是显出几分果决,看来也并非没有血性。”
另一大臣道:“臣子最忌功高盖主,谢侍郎不知收敛,陛下被他压着,想必心中早有不满,革了一
道职位,叫谢侍郎的手无法再伸入宫中,陛下心中也能松快些。”
“正是,正是。”
皇帝却并未像别人以为的那样松快。
相反,他最近的心情非常差,近日频频因为一些小事惩罚下人。
御前伺候的小太监都换了三四个了,来一个拖一个出去挨板子,没一个能让皇帝顺气超过一天的。
宫中气氛肃然,人人自危。
任凭谁都看得出来皇帝心中憋着一股邪火。
不知怎地发不出去,只能拿下人寻发泄。
大太监战战兢兢地亲自伺候:“陛下,怎么了这是?”
“……”
皇帝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前几日,左相鼓动他削弱谢清碎的势力,他深思一夜辗转未眠后,同意了。
他被权势滔天的老摄政王压制了太久,十岁就即位,但直到十七岁才真正拥有了掌控这个国家的权利。
物极必反,他谨小慎微了太多年,此时权力欲无限膨胀。
谢清碎的权势是太盛了,为了平衡朝堂,是得削弱一些。
但除了帝王之术外,他心中还隐约有种念头:他不能让谢清碎势力太大了,否则……
否则什么呢?
他暂时也想不通。
总之,他脑海中有一股欲.望,催促他把谢清碎掌控在自己手中。
于是他开始筹备去做,一点点和左相配合着,走到了这一步。
事情尘埃落定的那一瞬间时,他难免紧张。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竟然有点害怕。
害怕谢清碎因为这件事来质问他。
他粉饰得了太平,但这样的动作所代表的含义连盛京中的说书人都糊弄不过,更别说智多近妖的谢侍郎了。
他比所有人都知道谢清碎有多聪明。
十六岁状元及第只是开始,古往今来多少状元,但能玩得转朝堂的却没有几人。
被老岭南王代理朝政的那些年,要没有谢清碎处处帮衬,他或许早就活不到现在。
于是,他是真的没有底气能面对谢清碎的质问
或许再长几年磨练出更多帝王无情血性了可以,但现在很难。
小皇帝一想到那个场面就坐立难安,心脏收紧。
不知该如何自处。
但他没想到谢清碎真的不来找他,甚至都没有用称病不上朝这种手段表达不满,每日仍旧准时上朝,看上去就这样丝毫没有异议地接受了,心平气和得离奇。
在慢慢松口气的同时,他的内心又遏制不住地生出一股惶恐。
谢清碎为什么不来找他?
为什么这么毫不在乎?
这缕惶恐日夜萦绕在他心头,像一根刺横亘在喉咙里,越来越如鲠在喉,将他搅得数日难以安眠。
看什么都不顺眼,脾气变得喜怒无常。
想到这,他胸中的烦躁又上来了,随手摔了手边的茶盏,把太监们吓得鹌鹑般跪了一地,噤若寒蝉。
流了一地的茶水。
小皇帝闭了闭眼,平复呼吸,再睁眼时朝大太监吩咐道:“去库房中把去年藩国上供的那只半人高的红珊瑚树取来,再看着配足二十件珍品并千两黄金,给谢侍郎送去。”
临走前,他道:“打听一下谢侍郎最近在干什么。”
谢清碎在什么?
他什么也没干,非要说的话,只是在轻松舒服地摸鱼罢了。
不用再替小皇帝操心内务当管家,他闲了不少。
如今除了每日去吏部点卯外,就没有什么要事了,私人自由时间一下子十分宽裕。
但他并不是多么勤快的
人,再加上身体常年不好养成了不爱动的习惯,闲下来了就下意识在家宅着。
谢清碎窝在家中看了好几天的话本子,连以自己为主角新出来的《大权臣倒台记·序》都看了,有点看腻了,在婢女一副“我家大人再这么躺下去是不是要挂了”的眼泪汪汪的担忧中,终于肯出门逛逛。
说起来,总是忙活着任务,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他还没有正经地吃喝玩乐过呢。
反正他现在也没什么事业心了,懒得理那一摊子烂事,提前过上了摆烂的退休生活,谢清碎决定好好体验一把这个时代的休闲活动。
恰巧最近开春,盛京中娱乐活动陆续铺开。
高雅的有无数文人墨客赏文斗诗,通俗些也可以泛舟游湖,嬉闹玩耍。
就算只是随意地出门逛逛,找一处林子,景色都很好,这时候的空气还丝毫没有遭受过重工业污染,风景自然秀美。
想玩的话总能轻易寻到去处。
大太监带着赏赐来的时候,正巧与谢清碎前后脚扑了个空。
他想起圣上的交代,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问管家:“你们家谢侍郎哪去了?”
管家道:“大人出门游春了。”
大太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盛京中谁人不知谢侍郎每日严于律己地扑在职位上,朝堂谢府两点一线,从不出门玩乐,怎么被陛下革了职位后,还一下转了性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