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特殊的?”徐饮棠用肯定的语气发出询问,不等祂回答又追问道,“从哪里开始?”
祂看向了时月白,“他。”
时月白在看清室内的情况后就迅速控制住了自己,虽然还维持着警惕炸毛随时能跟邪神碰一碰的威慑姿态,但收敛起了冲进来时那股要跟邪神同归于尽的杀气。
邪神PTSD是玩家的共患病,一抬头看见一个黑得冒烟的邪神顶着你未婚夫的脸站在你未婚夫的房间里,瞬间时月白就听见自己神经断裂理智崩塌的声音。
即使现在他也没办法控制自己沸腾的血液——绒毛、胡须、探出嘴唇的尖牙和噼啪变形的骨骼,狰狞的红色月亮所照出的,是即将抛却人类的一切,为兽性与疯狂所主宰的魔女。
徐饮棠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从他唇角冒出来的锐利犬齿,又揉了一下脸颊软软的绒毛,重复着问道:“他?”
祂似乎在思考该如何解释,祂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解释”这件事情,直到徐饮棠吃完了一块巧克力蛋糕又给祂分享了一杯冰镇可乐,才缓缓开口道:“你是否记得他刚来医院的时候,被打得太厉害了,一直一直在发烧?”
——祂一副对祂那边的时月白记忆深刻所有的相处细节都如数家珍的样子。
徐饮棠捋着时月白胡须的手松了一下,莫名感到一阵心虚,他的视线游移,很难从模糊的记忆里找出时月白有没有被打得发过烧,而那些鼻青脸肿看起来一个样的小孩子里,哪个又是时月白。
流鼻血的那个?
还是掉了一颗牙的那个?
总之不是断了腿的那个,但也有可能是断了胳膊的那个。
徐饮棠沉默不超过一秒,祂便已经洞悉了他完全忘了这桩事,“那样的痛苦持续了……用你们的计时法,13天6小时27秒。”
“然后他祈求我,让他得以解脱。”
毫无疑问,这里解脱是死亡的同义词。
“我没有!”时月白激烈地矢口否认。
徐饮棠敷衍地rua了rua他的尾巴,“对,你没有。”他指了指另一个自己,“因为祂比我更温柔地照顾你,会安慰你,晚上抱着被老鼠吓哭的你一起睡觉,你才会祈求他。”
他小时候的记忆很破碎,但不影响他推测自己小时候是怎么“照顾”妈妈带回来的孩子的,“而一般来说,我会告诉你再哭一声,我就把老鼠塞到你裤子里。”
可想而知,那时候的时月白就是绝望到从楼上自己跳下去,也没胆子跟徐饮棠讲让他帮自己解脱那种话。
一拖二拖三拖,他就活了下来。
时月白张嘴,试图更激烈地反驳,毕竟他梦里不是这么讲的,但明显不管是徐饮棠还是祂,都没准备带他一起玩。
“我觉得他很可怜,他们……所有的一切都很可怜。”祂垂眸,褪去了所有表情的脸上呈现出异样的悲悯,“但你不这么想。”
“你只觉得麻烦。”
要花力气把人杀掉再埋到花园里,对小孩子来说这个工程量不是一般的巨大,之后还要被不得解脱的灵魂打扰睡眠,忍耐被孩子尸体刺激疯得更厉害的妈妈所施加的双人份的痛苦,直到下一个孩子被妈妈带回来。
一遍、一遍、又一遍。
从时月白,到每一个被带回来的孩子,再到医院里、世界上的每一个生命。
祂错乱的世界里,杀戮与救济等同。
再加上被拉扯进一个没有时月白出现规则崩坏的游戏里,又和徐饮棠奇迹般殊途同归地获得了戴伊斯诞生的权能……
徐饮棠毫不怀疑祂的巢穴里依然无限地重复着这个过程,以无穷无尽的死亡孕育无穷无尽新生的喜悦与希望,再以自己对戴伊斯的企图为模板进行合理推测……
“你吞掉了整个虚空之海。”
赋予象征混乱失序绝望的邪神以全体的救济,另一个自己可真是个好人、不,好神。
不像徐饮棠,他没有那种伟大到病态的自虐倾向,最多混淆混淆痛苦和快乐来取悦自己。
这么看来,他也真是个自私自利的坏人。
祂的唇角扬起神秘的弧度,“只是一部分,虚空之海是不会消失的。你的欲望让你不断地向那里靠近,等你真正抵达的那一天,你就会明白了。”
所以祂才会不辞辛劳地跨越命运的界限,想要亲自看一看另一个照镜子般完全相反的自己,究竟会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