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光头大哥招手拦了车，陆西陵将车停下，落下车窗。

隔日清早，仍由那几位魁梧壮汉护送——夏郁青回去问过以后才知道，他们是周潜雇来的，根本不是真混社会的。他们是个团队，都是演员，专门接这种吓唬人的戏码。

余玉兰的碑，就立在了外婆的墓碑旁。

深夜里还有人飚摩托，油门轰鸣，碾着一地灰尘，疾驰而过。

夏郁青盯着那笔划顺序：“青……禾？”

夏郁青说：“可以！我很乐意！”

“青青，我有个想法。”

有一位堂舅开玩笑说，余玉兰生了个名牌大学的女儿，现在葬在这儿，往后余家的人都能跟着沾光。

陆西陵接过，“麻烦了。”

彭老师家住在河对面，租的房子。

车往回开。

一切结束，已过了正午。

夏郁青让陆西陵他们稍等一会儿，她再跟彭老师单独说两句话。

夏郁青认真点头。

有了昨天那一出，夏行财今日完全没露头，他们一路畅行无阻。

夏行财哪儿敢拒绝。

夏郁青点头，“不只是彭老师，还有你，还有笙笙姐……我真的很幸运。”

两人站在卷闸门前，夏郁青朝着不远处树下站立的陆西陵望了一眼，对彭树芳说：“彭老师，我不想骗您，其实我跟陆西陵在谈恋爱。”

夏郁青给这几位远房的堂舅发了红包，又拜托他们，往后麻烦路过时帮忙关照一眼，她怕夏行财再过来捣乱。

她给小女孩送上了几本几米的画册，以此为契机，获得了为她读故事的机会，而后，没到半小时，小女孩就“姐姐姐姐”地叫上了，连吃饭时都要挨着夏郁青坐。

待光头大哥走了，陆西陵将布袋递给夏郁青，“看看，漏没漏什么。”

这是夏郁青的意思。

陆西陵低头看她，她趴在窗台上，长发被风吹得拂在了脸颊上，她抬手拨了一下。

彭老师女儿今年五岁多，还在读幼儿园，因从小是个病秧子，性格很静，妈妈和大姨做饭的时候，她就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发呆。

见了陌生人也不怎么怕生，只是不爱叫人，彭老师催了两次，她都不出声。

原来他们不是去讨水喝，是“洗劫”。

“我想成立一个项目，”陆西陵抬手，碰一碰她的脸，“长期项目。只要是你们村镇上，符合条件的贫困学生，都可以免费读到高中毕业。考上大学以后，再资助一笔奖学金，作为大一的学业和生活启动资金。”

“对。”

“什么？”

陆西陵沉吟片刻，“我倒是想到一个。”

他们叫夏郁青放心，既然是余家的祖坟，作为余家的后辈，自然会时时留心。

彭树芳点头，“去吧。”

到了村口，那面包车已经停在那儿等候了。

原是准备定餐馆请彭老师吃饭，彭老师却坚持要他们去她家里吃，而且让所有人都去，也不过是多添几双筷子的事。

“我现在可能还做不了什么，但我一定会继续努力。”

夏郁青听得激动起来，“我可能是在慷他人之慨……但是我能再提一个想法吗？”

回到镇上，吃过中饭，稍作休息。

“我再给您打电话！”

夏郁青转头看他，“什么？”

那里面是她压在透明油布下的照片，贴在墙上的奖状，还有放在抽屉里的高考准考证，初高中的学生证、出入证、饭卡等等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火光耀耀，群山静默。

晚上，夏郁青带陆西陵他们去拜访彭树芳老师。

夏郁青掏出布袋里的东西，一时愣住。

夏郁青展开了一张金橘色奖状，看着那上面“三好学生”的表彰，忍不住哽咽，“……谢谢。”

取来黄纸焚烧时，陆西陵蹲在了她身旁，也拿了一沓纸，折叠，投入火中。

最后，彭老师以茶代酒，感谢陆西陵对夏郁青的资助。

吃完饭，彭老师送几人下楼。

这事儿还得看夏郁青的。

陆西陵笑笑，伸臂，在她头顶揉了一把。

“那行，回头你给我一个地址。”彭老师拍拍她的肩膀，笑说，“快回去吧，照顾好自己。”

更因为，她想让余玉兰死后的灵魂，不再是夏郁青的妈妈，不再是夏行茂的妻子。

轻卡开到了村里余家的坟地，雇的那几位师傅帮忙卸了墓碑。

“你说。”

“好主意。”陆西陵看她，“你给这个项目想个名字？”

夏郁青想了想，“……好像一时没有什么很好的想法。”

除了怕立在夏家那边，往后夏行财去祭拜夏家祖先，反而会扰得妈妈不安宁。

镇子很小，过了河，走几步就到了宾馆。

这一顿晚饭吃了很久。聊学习，聊实习，聊人际关系，聊未来规划……

他怎么可以这样细心，这样温柔地，体察她再也不会回到夏家的决心，替她拾笼了这些零碎回忆。

镇上房租便宜，租的是两居室。如今她上半年做过宫-颈癌手术的姐姐也跟她们住在一起。

凡有纪念意义的，都在这里了。

进屋以后，夏郁青先将窗户打开透气，散一散这屋里淡淡的霉味。

不远处鞭炮炸响，夏郁青在墓碑前点燃三支清香，闭眼三鞠躬，插上香。

素净的一张脸，如夜里静放的玉兰花。

陆西陵走过来，点了支烟，“你很幸运，遇到这么好的老师。”

而只是，外婆的女儿。

彭老师微笑看她，“我听到一些不大好听的传闻，好像是从你伯父那儿传过来的。但我一直相信你，你是个对人生有目标有规划的好孩子。任何事情，只要你自己无愧于心就行。”

余家那边来了几个远亲，帮忙掘土立碑。

“我想，你们公司可不可以跟医院合作，向这些贫困生中的女生，捐助免费的九价疫苗。”

末了，彭老师感慨，“我生怕你去大城市里被繁华迷了眼睛，尤其女孩子，面临的诱惑尤其多。听你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我就放心了。”

光头大哥点头笑着递进来一只布袋。

陆西陵咬着烟，捉过她的手，拿手指在她掌心里一笔一划写了下来。

彭老师笑说：“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可能不知道，我现在激励高三的学生，都会拿你做例子，有你这么一个存在，他们就能相信，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班上有好几个女生，说也想考南城大学，去给你当学妹。还问我能不能给你写信。”

彭老师叹息一声，不是伤感，纯粹感慨，“真好。每回在朋友圈看到你们的动态，我就觉得，我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我希望你们飞得更高更远，只有你们撑起来的天空足够高，其他和你们一样的女生，生存空间才会足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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