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出去一趟, 回来时戚白明显感觉江鉴之和白桑之间的气氛不太对。
出门吃饭时想到白桑刚才落寞怔然的模样,戚白看向江鉴之:
“你跟我妈说了什么?”
江鉴之面色沉静,眉眼中没了方才的低气压:“没什么。”
戚白狐疑:“真的?”
江教授点头:“嗯。”
戚白想了想,江鉴之和白桑是第一次见, 两人都不是热络的性格, 的确也聊不了什么。
估计是相对无言。
医院附近吃的很多, 但大多是方便省事的简餐, 江鉴之车便开远了一些。
戚白望着车窗外倒退的景物, 对驾驶座的人道:
“不能走太远。”
虽然白桑极力证明自己一个人也行, 但戚白每次出门都不会离医院太远。
江鉴之转了一下方向盘, 看他:“要不要请个护工?”
白桑和戚瑞山一离婚,白家和戚家也不再走动,戚白和外公舅舅等人早已断联。
现在白桑主要是戚白在照顾, 陈少角偶尔有空会来待一会儿,至于白桑那边的亲人, 不知道是之前来过了还是怎样, 这几天没见其他人来医院探望。
戚白:“有这个打算, 但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医院就有护工, 但照顾重症病人是个辛苦活,需要极大的耐心和责任心。
对于行动不便的白桑来说,护工力气还得大。
江鉴之看他一眼:“需要帮忙吗?”
戚白笑了一声:“难道江先生你还认识靠谱的护工?”
江鉴之说可以找人问问看。
戚白转念一想,江鉴之人脉广, 连升级病房这事在南枫市都能远程解决, 找个护工好像确实不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戚白也不跟他客气, 爽快道:“那算我再欠你个人情。”
听着戚白豪爽兄弟好的语气, 江教授:“……”
戚白从小在夏城长大, 照理说他对这座城市比江鉴之熟,但最后是江鉴之找的餐厅,带戚白吃的午饭。
辣子鸡丁和椒麻兔味道都不错,这几天陪着白桑吃饭,都快把口味吃淡了的戚白满足了一把。
对面真正口味清淡的江鉴之面前放着一盘绿色的清炒菜心,吃得慢条斯理。
江教授并不挑食,只要食材干净味道过得去,吃菜还是吃肉对他来说都一样。
他不重口腹之欲,好像吃饭对他来说只是存活手段。
有幸和江教授吃过几顿饭的朱俊良表示:
要是有人研究出了末世电影小说中的浓缩营养试剂,戳一针可以维持身体机能运转好几天,江教授肯定是第一个消费者。
戚白和江鉴之不同,他是无肉不欢的人,饭桌上三天不见肉就觉得生活缺了点什么了。
每到这时就需要一顿火锅串串烤肉来缓解。
江鉴之吃饭都一口菜一口米饭有条不紊,连头发丝都透着‘修养’二字,戚白抬眼瞧了,莫名感觉嘴里的肉好像更香了。
不徐不缓举止优雅……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秀色可餐?
盯着盯着,戚白思绪忽然一歪——
整天对着这样一张脸,江鉴之以后的女朋友会不会很容易胖?
注意到戚白咬着筷子不动了,江鉴之停下筷子看他:
“怎么了?”
思绪拽回神,对上江鉴之的视线后,戚白摇头说没事。
***
江教授是个行动派,当天下午便给白桑找好了护工——
一个三十六岁、做事干脆利落的干练女人。
护工名字叫周铃,以前是一院的护士,但觉得护士工资太少,就转了护工。
戚白价钱开得合理,白桑又是好相处不会故意找茬的人,比上一个半身瘫痪不能动的老爷子好护理多了,周铃照顾起来也更用心。
周铃家就在医院对面,过条马路的距离,得知戚白每天都在外面买饭,她主动问:
“要不以后买菜在我家做饭?”
医院食堂不好吃,这么久总在外面吃也不是事,周铃厨艺不错平时自己也做饭,表示中午晚上可以在她家做好带来。
只用戚白他们给点食材费,或者他们自己去买菜也行。
做饭成本低一些,算下来也能省不少钱。
周铃很热心爱笑:“小戚你放心,我经验丰富,你妈妈这种病有什么忌口我心里都有数。”
戚白自然没意见,选了加钱让周铃帮忙做饭。
江鉴之明天回南枫市,今晚就住附近酒店,等江鉴之和周铃都离开后,白桑叫住戚白,递了个包给他。
戚白接过一看,里面是三张银行卡两张存折,还有一串钥匙。
戚白皱眉看他:“给我这些做什么?”
白桑笑笑,语气十分平静:“早晚都是要给你的。”
白桑给自己买了医疗保险和重疾险,两份保险加起来保额不小,她采用的又是保守治疗,入院至今其实没花多少钱。
她交给戚白的小包,里面装着她这些年全部身家:
小镇上她住着的那套小房子钥匙、离婚时分到的财产、这些年所有的积蓄、保险理赔剩下的钱……
“言言。”不等戚白说话,白桑又道:
“妈妈没什么用,临了还要耽搁你,钱我又带不走。”
最近白桑住院的花销都是戚白在承担,白桑给过几次钱他都不要。
白桑一直知道戚白努力优秀又聪明,但她已经无法心安理得接受戚白的付出,所以总是催戚白回南枫市,不必留在医院照顾她。
可江鉴之的话忽然意识让她到,她自以为对戚白好的行为,却又再次伤害了他。
没有比她更糟糕的母亲了。
戚白心头一窒,这次没有纠正白桑的称呼问题。
这是白桑第一次跟戚白谈自己死后的事。
从小到大,她教会了戚白很多事,说话、刷牙、穿衣、如何正确使用筷子……如今,又要教他学会面对人生中最沉重的事——
死亡。
戚白望着白桑晏然自若的双眼,敏锐地觉察到这双眼睛流露出来的东西和往常不同了。
就好像对方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
白桑在上个月查出癌症时就立过遗嘱,她名下的所有财产在死后都归戚白,不管是银行卡还是存折,密码都是戚白第一次学会叫她妈妈的日子。
这些东西本就是她留给戚白的,只不过在白桑的预想中,这都是她悄无声息离开后的事了。
不过现在……
既然早晚都要给,那早一点好像也没关系。
虽然白桑描述的是客观事实,但戚白并不喜欢她这一副交代后事的语气。
戚白沉着脸把包塞还给她:
“自己的东西自己保管。”
***
第二天江鉴之再来医院时,就发现白桑对戚白的态度变了不少,具体表现在她会跟戚白抱怨总也吃不完的药片苦涩噎人,还不顾戚白反对叫他言言。
虽然戚白总是臭脸,但两人的关系看起来的确比以往更亲近一些。
江鉴之没办法在夏城久待,今天下午就要返回南枫市。
江鉴之离开之前,白桑对戚白道:
“言言,江先生大老远过来,你去送一下江先生。”为了节约时间,江鉴之的东西是今早就收拾好的,车就停在医院停车场,不用再跑一次酒店。
戚白送江鉴之到楼下,两人正道别,他接到周铃的电话,里面是白桑的声音:
“言言你也有段时间没回南枫市了,要不要顺便跟着江先生回去一趟?”
戚白闻言抿了抿唇,白桑又接着解释,不是催他走,只是他画室还有学生,回去看看,没事再来。
白桑:“不可能我住多久院,你就寸步不离在夏城待多久吧?”
等这次病情稳定后,她也是要出院的。
紧接着又传来周铃的声音:“小戚你放心,这儿有我呢。”
请了周铃之后,戚白不需要时刻守在病房中,有事护士也可以帮忙。
戚白:“……”
离开南枫市这么久,戚白也的确该回去看看,左右高铁不过几个小时的路程,明天他就能回来。
挂完电话后,戚白抬手扶住江鉴之刚拉开的车门,冲他挑眉:
“江先生,介意捎带一个回去吗?”
江教授自然是不介意的,开口问:“需要时间收拾东西吗?”
戚白转到副驾驶说‘不用’:“很快又要回来。”
回去的路上,江鉴之又提起转院的事。
戚白摇头:“我问过医生,我妈现在的情况,都不建议转院。”
转院又会经过一系列检查,对白桑来说并不会多一线生机反而过于折腾,更何况她现在的主治医生很了解她的身体状况,遇事可以及时反应。
只是这样的话,戚白未来有一段时间得留在夏城了。
江教授开车和他人一样平稳,不晃不抖,不会突然提速降速,戚白舒舒服服坐着,跟江鉴之说了几句话后,很快就睡着了。
进入高速匝道之前,江鉴之缓缓靠边停车,帮戚白把座椅往下调了一些让他睡得更舒服,又去后座给他拿了一条薄毯。
江鉴之做完这一切戚白都没醒,只是在给他盖毯子时,脸在座椅上无意识蹭了蹭,蜷了蜷身体。
盯着睡着的戚白看了一会儿,江鉴之想替他整理一下已经快遮住眼睑、稍长的额发,手都伸到半空了,江教授唇角微动,又克制地收回了手。
***
戚白这一觉裹着毯子睡得熟,等他悠悠转醒时已经快到悦澜府。
戚白坐起后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问江鉴之自己睡了多久。
“没多久。”江鉴之看他一眼问晚上想吃什么。
戚白::“……”
一觉睡醒又快到晚饭时间还说没多久……
戚白摸了摸肚子:“我还不饿,饿了再说。”
江教授不赞同地看戚白一眼:“三餐要按时吃。”
回夏城这段时间,这人似乎瘦了一些。
要是朱俊良或者江鉴之的助手听了江教授这话,绝对会忍不住吐槽——
你一个待在实验室就常忘记吃饭的人,竟然好意思劝别人一日三餐按时吃?
回去的路上江鉴之打包了晚餐,一段时间没回来,戚白开门后的第一反应是:
这么干净一定不是我家。
走错了吧?
戚白收回跨进屋内的腿,关上门下意识看了一眼门牌号:
2002,没错。
戚白一进一出的,江鉴之问:“怎么了?”
戚白推开大门,偏头看江鉴之的眼神有些诧异:“你帮我收拾屋子了?”
江鉴之晚餐放桌上,取下眼镜放一旁,解释道:
“来取画时顺便整理了一下。”
顺便?整理了一下?
连盆栽江鉴之都给戚白浇过水了,戚白望着几乎是焕然一新的屋子,哑然片刻,心想——
江鉴之上辈子真的不是田螺姑娘吗?
田螺‘姑娘’让戚白别傻愣着,让他过来吃饭。
吃完饭江姓田螺‘姑娘’把垃圾也带走了,戚白从江教授离去的背影中,竟然看出了丝……贤惠?
‘贤惠’两个字一冒出来,戚白自己先没忍住笑了。
这人矜贵清正的气质和贤惠实在是不太融洽。
他是疯了才会觉得江鉴之贤惠。
江鉴之帮了不少忙,看见干净整洁的房间,戚白心生感触,给对方发了张好人卡,自顾自嘀咕:
“长着一张高冷难搞的脸,没想到是面冷心热。”
……
姜意很快收到戚白回南枫市的消息,开车跑过来问他白桑的情况。
戚白的妈妈得了癌症的事姜意也是前两天才知道,只是他被事情绊住了,没法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赶去夏城探望。
两人一见面,戚白看见姜意憔悴的面容和眼下的黑眼圈,微微一愣:
“你怎么了?”
姜意眼神微不可察地闪烁两下,干笑:“昨晚公司加班,咖啡喝多了失眠没睡好。”
不等戚白再问,姜意又问:
“阿姨现在情况怎么样?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白桑情况已经那样,早说晚说其实都一样,再加上最开始几天戚白自己思绪也乱,要不是姜意发消息问他怎么回夏城了,他也不会说。
显然姜意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是有钱,但在病魔面前,寸金难买寸光阴。
再开口时,姜意嗓音有些艰涩:
“钱够用吗?”
戚白先是点点头,随后拍拍姜意的肩膀让他不用担心。
事关重大,要是治病缺钱他会开口的。
姜意在戚白身边坐下,才注意到他这格外整洁的屋子,问:“你请人收拾的?”
戚白:“江鉴之顺便整理的。”
‘顺便’两个字的读音被戚白刻意加重,接着他果然在姜意脸上看到了震惊:
“顺便整理都有这效果?”
“不对。”姜意问完后又摇头,盯着戚白看:“他为什么要顺便给你整理房间?”
姜意坐直了身体:“你还说他不是喜欢你!”
戚白:“???”
后面一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戚白说怎么可能:“人是直男,你能不能不要张口闭口他喜欢我?我们单纯只是朋友。”
“……”姜意一脸木然:“哦,朋友,会开好几个小时的车去看阿姨,一言不发帮忙换病房,帮你收拾房间的普通朋友。”
姜意就不明白了,问:“你到底觉得江鉴之哪里直?他亲口说的?”
在他看来,江鉴之这人连脑回路都不直好吗?
戚白:“刚认识时,他说过对男人没兴趣。”
姜意:“他确切说过自己对女人感兴趣?”
戚白:“……”
那倒是也没有。
他甚至都想象不出来江鉴之用那样一张脸说对女人感兴趣的画面。
姜意伸手一指自己鼻尖:“我以前也以为自己是个直男。”
戚白:“……”
“你……”不知道想到什么,姜意神色复杂地把原本的话咽了回去:
“总之,你自己多个心眼,据我所知江鉴之不是这么热于助人的人。”
戚白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这些还用你教我?”
姜意正色:“我是怕你当局者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