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侃见朱厚熜神色,温声宽慰道:“不论是徐徐图之,还是烈火亨油,彼辈爪牙难得善终,世子无需介怀。少卿先前所言,恐恶了镇守,却大可不必在意。世子放手施为,若能小惩一番,怕是正中镇守李公公下怀。”
......
一日览尽九峰山,诸人回到孙府时,天色已晚了。
用晚膳时,孙府幼女孙静香没有露面,用孙京的话来说,有外客在,故而避席于内院了。
没有见到孙府女公子,多少令朱厚熜有些意兴阑珊之感。
吃过晚膳,朱厚熜陪孙京余珊、薛侃三人笑谈了少顷,便匆匆告退了。
白天的时候,薛尚谦先生说,人有四端之心,不必外求,故而从心可也。
朱厚熜理解的对与不对,暂且不说。
如今他心心念念的,却是那位竹林抚琴的孙府女公子。
既然要从心,何妨再去孙府前竹林走一遭
可惜事与愿违,许是府中有客留宿,孙静香并未去林中练琴,反倒是几个小婢,在忘忧潭前闲谈嬉戏。
远远看着朱厚熜几人过来,便私下里交头接耳的指指点点,并伴随着一阵阵银铃般的轻笑生。
孙京远远瞧了片刻,嘿然笑道:“这些小婢们,定然是瞧着世子俊秀,思春了,嘿嘿。”
一番调笑,朱厚熜却无动于衷。
没有见着孙府幼女,他心里委实是有几分失望。
这一夜,少年世子,又在寤寐思服和辗转反侧中,失眠了。
这一夜,彻夜无眠的不止朱厚熜,同样还有十余里外九峰山上的刘三一伙人。
九太岁庄子的花厅里,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许贡穿着一件天青色的燕居常服,四平八稳的坐在太师椅上,一口一口的斟茶自饮。
在他对面,刘三一脸郁郁,全然没有悠闲品茗的性质。
更远的花厅外,人影幢幢。
岳老三一伙人站在门外游廊里。这些肌肉虬结的大汉,神色间都有些慌张,更多的却是一股难言的戾气。
许贡放下茶盏,手捻着长髯,不动声色的笑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刘三你又不是不知道,东家去了武昌府也有些日子了。有何事,不能等东家回来再说”
刘三苦着脸,“先生,这都火烧眉毛了,如何能等”
说着刘三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花厅门外诸人,嘴角抽了抽,干脆踱步许贡身侧坐下,附耳道:“先生,我刘三能在庄子里避避风头,躲躲清闲,自然是求之不得。可这伙随州过来的泼才,却不甚安分呐。再者说了,也就是这位兴王府世,子少不经事,太嫩了。但凡是有点道行的,寻九峰山山民细细问问,岳老三他们十数张生面孔,如何能瞒得住”
许贡皮笑肉不笑,冷冷盯着刘三,沉声道:“你刘三也是跟着东家的老人了,祸事既然做了,那又如何找几个人顶了罪便是,如何能失了方寸又怎敢带着他们直接来了庄子里”
听得此言,刘三面皮一阵涨红。
当日州衙理刑馆马铭远报信之后,他与岳老三一伙人一听死的是兴王府之人,便如惊弓之鸟。当即便让岳老三诸人领着,去了埋尸之地。
哪知到了地方,却见尸体竟然是不翼而飞了!
这一惊,直叫诸人亡魂大冒,心惊胆裂。
旁人只道兴王府在安陆州,乐善好施,又是修桥,又是修学,乃是一等一的贤王。
可他刘三经营太平赌坊多年,兴王府是何等样的存在,他岂能不知
想那位兴献王之国安陆时,田地不过四万余亩,如今不过短短二十余年,兴府良田十万亩绰绰有余!
如此多的田地,哪里来的
这些年里,暗地里巧取豪夺,放印子钱,与州府官吏两相勾结,何事没做过
在他们这等泼皮地头蛇里,可是流传着一句话——宁惹官府,莫惹兴府。
兴王府侍卫,耳目遍及安陆,多少响当当的汉子,竖着进去,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要说地头蛇,在安陆一亩三分地上,哪怕是九爷,能大的过兴王府么
这般想着,刘三心底愈发恐慌,讪讪的赔笑道:“许先生,许爷爷!当日我瞧见兴府侍卫尸体不翼而飞,当下乱了方寸,猪油蒙了心,这才冒然跑来庄子里。”
狭长的眸子里,戾色乍然而起,“过两日,等兴府的人离了九峰山,兄弟们自然是能出去避避风头,哪怕是此生再不回安陆,也就是九爷的一句话!可陈狗上有老母,他便也能一辈子不回来”
末了,刘三嘿嘿的笑道:“出了这档子事,兄弟们也是受了无妄之灾。没了赌坊,出去躲风头,手头没些银钱使唤,如何能安了岳老三那伙人的心此事,必不让许先生难做,只需等九爷回来,美言一二便可。况且陈狗儿这些年可是捞了不少,许先生便不动心么”
倘若是朱厚熜在此,必然是要惊愕难言的。
王府侍卫的尸身,竟是不翼而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