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如今,便连持刀侍立孙燧身侧的蒋山,也明白了如今九江的困局。
江西卫所军,多驻江西之南。
九江守备都指挥,于正德六年,逐渐脱离九江兵备道,为安庆守备。
造成的结果是,九江隶属江西,而安庆则隶属南直隶,两司(九江兵备和安庆守备)在管制上有所重叠,又无统属之分,相互掣肘,以至于无兵可用。
如今,宁王朱宸濠反,举兵号称十万之众。旬日之间,南康府陷落,兵锋直指九江。
而九江府城之中,可用之兵,不过五六千,如何守得住
正惶恐时,行辕上首处,渊渟岳峙的老者忽而大笑起来,诸官侧目。
循声望去,便见孙燧昂然而起,一指舆图,烈声笑道:“汪府台、曹兵宪无需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叛王朱宸濠虽号称聚兵十万,彼辈又哪里有这许多兵马如今南昌卫精锐,为许兵宪所统,俱在九江也!”
说着,孙燧一指舆图上南康府等地,“俱前方兵卒侦知,参政王纶,发檄文,欲招纳姚源洞贼;宁府仪宾(仪宾:宗室亲王、郡王之女婿)李番,李世英等,入瑞州募兵;娄伯、王春等辈,入进贤、广信等地募兵。
故而,足见宁王虽诈称十万,实则外强中干也。”
却说何为姚源洞贼
正德三年,江西姚源洞汪澄二、王浩八、殷勇十、洪瑞七等起义,聚众数万人,屡败明兵。
七年,左都御史陈金率广西“狼兵”数万人,分营于姚源周围的余干、安仁、贵溪、鄱阳、乐平,围剿,义军被俘斩五千余人,殷勇十、洪瑞七战死。
王浩八突围后一度降明,次年又聚集一万余人,在浙江开化重举义旗,为明军所败,转围江西德兴,并据贵溪裴源山,连营十里。后为右副都御史俞冻所镇压。
义军被俘斩数千人,王浩八被俘,余部则重返姚源洞。
巡抚行辕里
回过身,孙燧昂然而立,目视行辕诸官,挥斥方遒,豪言道:“宁王有三败:一者,纵贼掠民,残杀无辜。二者,所用之人皆鄙薄之辈,如落第举人刘养正、王春。三者兵少将寡,多为贼寇;
而今我则有三胜:当今之世,海晏河清,天时也;坚守九江,扼江西之门户,此地利也;如今传檄州郡,四方必然云动,可困贼于潘阳,此人和也。
有此三胜,诸位当砥砺同心,共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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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辕内,诸官商定军务后,分遣诸人修缮器械,召士民入城。
为死守计,滋命兵推官等佐贰,收拢民壮,聚巨石而垒九州四门。。。
诸事安排妥当,九州官吏告退出了行辕,一时间偌大的行辕内,只余孙燧、许逵,与蒋山三人。
没了外人,孙燧瞬时间萎靡下来,老态、疲态毕露,身子靠在椅上,苦笑道:”老夫与汝登(许逵,字汝登)数次上疏宁王反状,昔年也多次围剿宁王爪牙闵念四等辈,宁王恨不能生啖我二人。“
许逵亦苦笑一声,附和道:“昔年江西副使胡永清(胡世宁,字永清,号静庵,正德七年为江西兵备副使,后因上疏宁王反状,被诬下锦衣卫诏狱)之事,殷鉴不远矣。
此番,若非子厚之功,我与孙中丞,必无法幸免。又全赖子厚,觅得宁王爪牙凌十一水寨,方有潘阳湖之大捷,也免了我与中丞失土之责。“
许逵长身而起,竟以兵宪之尊,对蒋山躬身一礼,道:“大恩不言谢,谨以礼代之。”
陡然起身一礼,蒋山措不及防,连道“愧不敢当”,匆匆躬身还礼,又将许逵搀扶起来。
忽而行辕上首主位上,孙燧捻须笑道:“这两日,我细细看了九峰兄的手书,却发现诸多可疑之处。书信里写着,料定宁王必反,要我早做筹谋。如今仔细品之,此非九峰兄之语也。”
闻言,蒋山笑意僵在脸上,一时间不知所措,旋即便背生冷汗,通体发寒。
伪作书信,诈一省巡抚、兵备出南昌。
若非他寻得潘阳水贼踪迹,单单是诱使孙、许二人失土之责,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念动之际,便听孙燧又温声笑道:“确如许兵宪之言,此番能苟全性命,且破宁王爪牙于潘阳,全赖子厚之功,子厚无需恐。”
心绪稍安,蒋山只觉后怕不已。
暗忖:如今中丞既然起疑,又身在巡抚行辕之内,纵然有千般算计,也是无计可施了。
如此想着,蒋山索性闭口不言,只深深施了一礼。
“我令许兵宪查问过,子厚随行那十余人了。“语未毕,见蒋山眼底有怒意升腾,孙燧当即又笑道:”子厚也不必怪罪随行侍卫,此番许兵宪挟大胜水贼之威,随行诸侍卫如何敢有所欺瞒
只是未曾料到,子厚竟是出身湖广安陆兴王府。“
听闻“兴王府”之语,蒋山眼角余光瞧向孙燧,但见这位御史中丞脸上,没有半分责备怒意。
心底暗暗权衡许久,这才颇为陈恳的开口,道:“中丞与许兵宪明鉴,世子在九峰公府中,听闻宁王必反,唯恐中丞坏于奸邪宵小之手,这才命卑职远赴江西,便宜行事。”
此言一出,巡抚江西右幅都御史孙燧,与兵备副使许逵,俱是为之一愕。
“世子此番尔等远赴江西,竟非是兴王之钧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