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永压着嗓音,沉声道:“你且去仪卫司里,暗中将此事告知陈寅陈千户。”
挥挥手,待的得小内官匆匆离去,戴栓又复冷笑一声。
盏茶功夫,龙飞殿前张佐诸人,消失在视野之中,戴栓这才自墙角出来,径直朝着中正斋方向去了。
行止间,他暗暗冷笑忖道:张佐视世子爷为无知稚童,欲奉迎王妃,以固权位。
自家叔父,却已然是雌伏于世子爷身前了!
。。。
一路缓步徐行,郁郁绿树、森森修竹,在阖府缟素里,显得愈发清冷凄然。
所过之处,内官婢女俱是身着素服,行色匆匆。
这使得本便一片缟素的兴府里,更添几分哀婉死寂。
绕过龙飞殿,步入中正斋时,斋外值守的随侍内官,都换成了仪卫司的人。
戴栓偷偷打眼一瞧,这些侍卫,俱是平素里与世子爷亲善之辈。
斋外的凉亭里,奉承副戴永,正与蒋寿对坐凉亭之中。
“子远(蒋寿,字子远),杂家瞧着世子爷愈发清减了。不过区区几日光景,竟成了这般模样。”
戴永黯然叹息。
石案另一侧,蒋寿神色一暗,声音有些低沉。
“世子幼承庭训,承欢膝下。如今王爷去了,如何能不哀,不痛”
言语时,忽见戴永之侄自中正斋外行来,在外面躬身候着。
姜山心知,小戴公公定然是有事禀报戴永,却不方便说与他听。当即止住话头,略一拱手,起身径直入了中正斋之中。
中正斋,暖阁
良医所周文采躬身站着,两个良医所当值的内官,战战兢兢跪伏余地。
偌大的中正斋里,气氛沉凝,冷若寒霜。
“自元贞妖道成了兴府座上宾,千岁擒砂制汞已有多年。所谓地元丹道,炼制多用铅汞等剧毒之物,辅之以诸多污秽之材,服丹固然能提振精神,实则丹毒入体矣。”
禀报时,周文采抬头看向朱厚熜。
但见区区几日光景,原本丰神如玉的少年郎,已然是颧骨突出,满面灰白。
原先英锐明亮的眸子里,满布血丝,更添几抹哀然。
唯一不同的是,原先跳脱飞扬的性子,旬日之间沉稳下来,多了几分持重的气度。
“世子再非天真烂漫的少年郎了。”
此念,在心底方一浮现,周文采浑身一震,陡然间生出几许敬畏,言语也愈发谨慎了。
“下官曾将铅汞之害,禀报于王爷千岁。奈何千岁为妖道迷惑,不为所动。去岁以降,千岁面皮发暗,食欲锐减,已经有了夜不能寐的症状。
王爷千岁令下官开了些祛毒清火的方子,并再三告诫,此事不可为外人知,便连蒋王妃,也要瞒着。”
听闻“蒋王妃“之语,朱厚熜沉寂黯然的眸子,微微一动,有了些许生机。
回身看向侍立身后的周文采,出口的声音,却冷的令人发寒。
“果真是因铅汞之毒”
周文采连忙埋下头,不敢再看世子那双哀婉以极的眸子。
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双手奉于朱厚熜身前,周文采沉声道:“此册之中,乃是这些年,王爷所服之方,细细标注了用药、剂量,王爷的症状。
去岁时,王爷身上起了毒疮。盖因毒入骨髓,已非药石之力能解。到了今岁时,毒疮已从手臂,蔓延到了胸腹。毒破化作脓水,下官已然是回天乏术了。”
语落,中正斋中气氛为之一滞。
跪在地上的内官,齐齐带着哭腔,以头抢地不止。
听得这般王府秘闻,他们哪里还有活路
果然,沉默良久,朱厚熜取过册子,藏于怀中,语调颤抖着,寒声道:“周良医,尔需谨记,为身后之名计,父王平素是无疾的。
今岁安陆连日暴雨,乃是染了风寒。至于府中铅汞之妖言,自有人来处置。”
听闻“处置”二字,周文采面色一白,地上两名内官,也齐齐软瘫下来。
。。。
送走周文采,朱厚熜去了凤翔宫,与永淳、永福二人,陪了王妃蒋氏半日,随后便枯坐纯一殿棺柩之前。
戊时三刻,黄锦身着素白丧服,入了纯一殿,禀道:“禀世子爷,奴婢查清了。纯一殿侍奉千岁的内官里,有一人乃是正德三年,经由戴永之手,入的王府。
昨日,此人在府中嚼舌根子,被杖毙于重明门前。”
“戴永”
朱厚熜枯坐不动,声音里沉寂无波澜。
黄锦不动声色,又谄道:“好教世子爷晓得,张公公前脚刚去了凤翔宫,戴公公便已经在中正斋外了。”
上了一番眼药,纯一殿再度陷入了沉寂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黄锦正觉膝盖酸痛难忍之际,耳畔忽而传来一道冰寒的冷笑声。
“蝇营狗苟,上不得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