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仿佛太阳在夜空中融化, 铺开了燎天的烈焰，无尽的光和热从那具完全被火焰吞没的身影之中宣泄出来，一瞬间周围的温度就升高到了数千度, 如果不是战场在天空中, 四周的建筑物都会在溢出的火焰中坍塌。

    但就算这样, 高温依旧让摩天楼出现了熔化的迹象，火焰沿着无形的阶梯流淌, 仿佛烈火长河在空中蜿蜒。

    高空中的空气在火焰中彻底燃烧, 成为了火海的燃料, 西温和残存的刺客都感觉到难以呼吸, 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在吸入滚烫的炭火, 灼烧感从气管一路烧进肺部, 让他们忍不住想要远离。

    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反应，上一秒他们看到怀特·克朗打开了他们护送的目标，从他的胸腔里抓出了耀眼的光，将那团光吞了下去, 下一秒火焰从他身体里猛地迸出，如同活火山终于在人们的恐惧之中喷发, 通红的火光映在云上, 像是岩浆的光在流动。

    火海逼得他们不得不后退, 如果是普通的火焰，某些道路的刺客不是不能够面不改色地穿过，然而那是铸遗物燃烧后爆发出的火，那火中蕴含着恐怖的意志，毁灭一切的意志, 将世界燃烧殆尽的意志。

    燃烧的大火里已经看不清男人的身影, 西温死死盯着不断变化的火焰, 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同于她的手下，她对整件事都有着更深入的了解。威灵顿公爵提出整个计划时就说过，那个凡人体内存在一件特殊的3级铸遗物，经由启的力量开启后，遗物将会变成一枚极度不稳定的炸弹。

    “虽然它原本属于某个半神，但他死于第五重历史终结时的那场成神仪式上，启的力量侵蚀了他，导致他留下的遗物也严重劣化，只剩下了自我毁灭的负面特性，所以无法留存下来为教徒们晋升，只能用于眼下的用途。”记忆中，威灵顿公爵叹息着说。

    第五重历史时活跃的半神无一不接受过白焰的恩赐，他们身体里燃烧的火来自高居漫宿的神灵，现世几乎无人能够抵抗他们的火焰，这才是那时苍白之火在大陆上所向披靡的根本原因。就算变成了遗物，这些遗物中残存的火焰也具有类似的位格，不能和普通的火焰相提并论。

    一件只能用于毁灭的3级遗物，它完全爆发的威力足以将半座千万人口的大城市从现世抹除，冲击波则可以将剩下的部分夷为平地，制造的影响甚至能够残存数百年，很长一段时间内，爆炸发生的城市都会是生命禁区。

    怎么会有人把即将爆发的白焰之火吞进身体里？他疯了吗？还是说他本来就是个疯子？西温难以置信地想。

    哪怕明知道最大的可能是怀特·克朗想要借助3级遗物晋升，西温依旧无法理解他的行为。第三等阶之后，天命之人的晋升就不像之前一样轻松了，每一步都存在巨大的危险，欲望会带来身心上的异化，堆积的疯狂随时可能发作，他们会在幻象之中迷失自我，投身于辉光之中，抑或在睡梦中沉入无光之海，成为虚无的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如果没有神灵的庇护和青睐，每一次攀升，坠落的阴影都会如影随形。所以每一次西温做好晋升的准备，都会回到卡塔赫纳的圣堂，蒙上双眼，在肌肤上刻上伤疤，虔诚地拜请将军降下祂的目光，见证她在痛苦中一次又一次攀升。

    但是怀特，但是怀特·克朗……！

    他甚至没有拜请神灵，祈求祂的见证和眷顾，难道他信仰的邪神真的如此青睐他，甚至愿意纵容他的不可一世和疯狂？

    西温的经验和阅历无不告诉她，这样混乱的晋升方式必然会导致失败，怀特不可能在火海中活下来。虽然这场爆炸规模没有想象中大，但也绝不是人类的身体能够承受的，他也不可能安然度过铸之法则的锤炼，没有启的天命之人在半神之后开启铸之封印还能幸存……可她心里又有一道微弱的声音在尖叫，或许怀特·克朗真的能够活着从火海中走出来。

    种种思绪在西温脑海中纷呈交错，在外界却只度过了一瞬间。

    忽然间热浪褪去，汹涌澎湃的火海向内收缩，所有的火焰全部投向大火中央，周围的空气快速开始冷却。

    然而西温并没有觉得安心，与之相反，她的心中忽然萌生出巨大的危机感。

    火海中央，叶槭流缓缓睁开了眼睛。

    黑暗渐渐褪去，眼中的世界焕然一新，仿佛一切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而变化的确真实发生了，数据视野详尽无遗地将所有改变呈现在叶槭流眼前。

    他的体型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但每一寸皮肤和骨骼都变得更加坚韧，握拳时肌肉坚硬如同钢铁，无穷无尽的力量在肌肉和经脉之间涌动，身体焕发出新生的蓬勃生机，这种感觉接近于脱胎换骨，却又让人如此舒爽。

    但这还不是结束，锤炼才刚刚开始。

    下一秒，新一波剧痛击碎了他的意识，叶槭流跪在火海中急促喘息，他感觉头疼欲裂，精神仿佛被滚烫的铸锤一锤锤砸碎，所有思绪都被熔化成了铁水，失去了意识的支配，被理智压制的疯狂顿时席卷而来，一同投入铸炉之中。

    无暇思考之前看到的记忆，叶槭流用颤抖的手指打开了墨绿桌面，所有他需要的卡牌纷纷飞到他的面前，落入相应的空槽之中。

    密传，遗物，影响，欲望翘首以待，神灵的见证之下，他猛地抓住了火焰！

    纯白的光之冠冕落在他的头发之上，一道道虚影重叠的门扉在火海中洞开，环绕在叶槭流的身边，在他身上投落下狂乱混沌的光影，辉光从门扉之中流溢而出，所有的阴影向四周飞快退散，仿佛在逃离。

    无面之王在火焰爆发时就被收起，叶槭流身上的衣物也已经在火中化为灰烬，此时赤金色花纹在他的上臂亮起，环绕手臂，形成一圈虚幻的花纹，随后隐没在皮肤之下。

    随着花纹隐没，叶槭流的皮肤开始发红，仿佛岩浆在皮肤之下沸腾，随时可能破开表皮。他的面孔也在扭曲，血管和肌肉皮肤下跳动，像是活着的蠕虫在里面钻动。

    新的疯狂随之诞生，叶槭流无暇感受是什么，他的意识便轰地一声，彻底化为空白。

    第四道门关开启，他的疯狂也积累到了极限，铸之法则将它们熔解和再造，将他彻底拉入了疯狂的深渊。

    火海骤然收缩，气压变化制造出了风，狂风呼啸着吹向四周，西温蓦地睁大眼睛，意识到就在这短短几秒内，怀特·克朗已经完成了晋升。

    怎么会这么快——

    炽热的焰流冲天而起，但这一次，大火中浮现出了山一样巨大而可怖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