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环巷花茶坊·戊时三刻。
怪不得将军提到朋党,此举不正是结党营私?
话虽如此,还是忍不住灰心失意。
“我身后十九个歌女便归郑员外所有——”
梳头娘子亦惶惑,赵白鱼确实答应了她,为何没来?当初为她一介孤女奔走,温如朗月的青年反悔了吗?当真骗了她?
老鸨:“没有人再出价吗?还有没有人?三炷香时间到——”
“说得也是,那——”
霍惊堂:“纨绔?不见得。”
“只是个火坑还好解决,说到底世家、太子和秦王仰仗的还是帝王的信任。”
厅后关注前方境况的李意如、梳头娘子等三人俱是心焦,心脏高悬至嗓子眼,忧虑爬上脸。
几次喊下来都无人回应,结局已定。
“吃喝嫖赌样样沾还不叫纨绔?”
“要不买下那群歌女,引郑有上来结交,打入内部,看看他郊外别院是什么情况?”
“我什么时候没得罪过太子和秦王?”
堂下叫价声此起彼伏,堂上十九个歌女泫然欲泣,祈盼地看向众人,希望能见到梳头娘子口中仁善的赵大人,但直到郑员外开口喊出:“一百两黄金!”都不见赵大人的身影。
霍惊堂双手拢在袖子里,闭目养神,脸色苍白至极:“你是想说我办事不力,手段软弱平庸,像条尸位素餐的蠹虫?”
“下官不敢!”
大景军备力量颇为强大,其中以禁军最强,而禁军又分为西北军、冀州军和中央军。西北军军纪严明、天下闻名,只出强将、名将,霍惊堂与副官便出自西军,难以安插势力,郑国公只好在冀州军和中央军经营势力,而郑国公代表的是以皇贵妃、秦王为首的党派。
楼内护卫搬来红木几案,案上摆香炉,炉里点三炷香。
“郑有,年三十一,郑国公远房亲戚,常以皇贵妃侄子的名号在京都行走,是京中纨绔之首。赌场、酒楼、戏院十家有八家的幕后老板是郑有,除了妓院没明目张胆地开,但听说时常买来孤女、歌女养在郊外别院里宴请宾客,也和青楼没什么区别。”
大厅中央空出一块地,搭了高台,离台两米远围满人,最前排由京都权贵子弟占据,中间最显眼一人三十上下,华冠锦衣,相貌颇为忠厚但一双三角眼偶尔流露出的残酷淫1邪破坏其老实感,令人见之不寒而栗。
“慢!”
她们身无分文,傍身的银钱早被老鸨和她的打手们搜刮走,不然就可以将赎身钱交给信得过的人解决今晚的劫难。
副官看向霍惊堂,对方已摘下铁面具,露出放在男子身上过于漂亮的脸,面无表情,还是闭着眼,瞧不出能让他心领神会的提示,只好不耻下问:“还有什么比太子、秦王制造的麻烦更难解决?”
“嘶!”副官倒吸口凉气:“这郑国公家里的人还真没一个吃闲饭的,郑大郎随父从军,父子兵掌冀州军,次子在龙奉军任职,还有一个远方侄子在京都拢钱、经营人脉与朝堂各官员的消息,这远比科举舞弊还更严重。”
连楼上厢房不愿露脸的某些人也都注意到郑员外,左前雅间的窗户半开,依稀可见玄色衣衫布料极佳,衣摆和袖口的隐蔽处绣有金丝暗纹。
“不是谁都有拿出百金搭救不相干的风尘女子的魄力。”李意如虽心内苦涩,但冷静地认清现实:“百金对普通官宦而言,便是要倾家荡产才能凑齐,如果那位赵大人如你所说的清正廉洁,他必然拿不出百金。何况别人也没有义务救我们。”
这道身影旁边还站着一个护卫,身姿笔挺如长.枪,腰间佩戴一柄军中所用的环首刀。
霍惊堂睁眼,瞳孔森寒明亮:“朋党。”
“等等再说。”
霍惊堂的副官出声,正要喊价。
“哈哈哈……巧舌如簧,倒也有理!”郑员外大笑揶揄。
护卫将歌女们赶出来,一字排开,底下人一瞧发现没有花魁李意如,当即大声嚷嚷老鸨戏耍他们,拿名妓当噱头将人骗到场,却把真正的宝贝藏起来。
“赌场酒楼戏院挣快钱,暴利行业,什么都沾,什么都赚。‘嫖’这点看似不挣钱,但你看他每次宴请的宾客都是什么人?我估计朝中大半的官都进过他的别院,哪怕是这些官的兄弟、子侄,但凡有一个进他的别院,就没有套不出的消息!”
歌女们神色惶然,李意如失望。
如此费心经营、如此势大,是想争至高之位吧。
***
花枝招展的老鸨上台,先喜笑颜开地说讨喜祝贺的开场白,接着迅速进入正题:“要不是三娘我此番遭难,哪里舍得贱卖自家水嫩青葱的女儿们?还望在场诸位大爷多多怜惜我家姑娘才好!”声音陡然一转,高声唱道:“今日卖出我家十九个姑娘,以三炷香为限,价高者得!”
在场不管知不知道他身份的,都不敢多嘴,至少他敢在这窑子里表明身份,又是表明身份的人群里,家世最高。
百两黄金可置换将近千两白银,而今几两碎银便可买断一个人,区区歌女耗费百金已是满京都无可出其右的阔绰。
小丫鬟啜泣问:“那位赵大人不是答应了救姑娘们吗?怎么没来?”
楼外楼内聚满人,上至八十老翁、下至志学少年皆有,满面红光地听小曲儿,高谈阔论,话题中心无一例外不是今晚被发卖的歌女,当中话题量最多的人当属京都名妓李意如。
“你记得那份舞弊的考生名单吗?”
“三十人里有八人姓司马、五人姓谢,四人姓范、十人姓郑,还有卢姓、萧姓……一半是皇后娘家人,追随太子的世家子侄,另一半是皇贵妃的娘家子侄,追随秦王的世家子侄,几乎是太子党和秦王党的人。”
老鸨:“我哪里敢骗诸位?不过是奇货可居,我身后的姑娘们虽也是倡条冶叶,到底比不得天姿国色的李娘子,就像陶罐和官窑不能放在一个架子上,姑娘们也不能和李娘子放一个台上不是?”
厅后小丫鬟和梳头娘子软倒在地,不忍再看。堂下有人惋惜,可怜如花似玉的女子们恐不到一个月就会香消玉殒。有同郑员外交好的人,摩拳擦掌准备递拜帖到他别院里好好玩一玩。
堂下哗然,老鸨喜形于色,堂上姑娘们啜泣,已被绝望笼罩。
“记得是记得,有问题吗?”
副官心惊肉跳:“要是查到底,不就彻底得罪世家、太子和秦王?这是一个火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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