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十来人立刻拔刀包围马车,为首一人瞥了眼被踹晕的手下,看他胸膛有些凹陷便知车里是个人物,于是换成大景官方语颇为礼貌地询问:“敢问是哪路英雄?”
谋士趁机建议:“西北天高皇帝远不说,也是形势复杂,大夏间谍、奸细、小队士兵时常潜入我朝边境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偶有伤人性命,说不准偶遇临安郡王出了意外……横死西北也是有可能的。”
赵白鱼瞧这小尼姑大概二十,肤色黑了点但五官俊俏,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小姑娘,便猜到抓她的人藏着什么心思。
赵白鱼安慰她说道:“不用急,我就是要让他们看到你在我的马车里,还要他们看我住在哪儿,更要他们亲自带着官兵把我押到泾州衙门那儿,要泾州知府亲自来审我。”
赵白鱼笑了下,这问也不问便钻进马车来的架势可不像良善人,他只道:“我从始至终都在马车里,没看见外头有什么姑娘,倒是恶徒见了十来个。”
“你们大人?”
若善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说话,仿佛打哑谜似的,唯一能听懂就是那帮人又拐回来,不由急了。
霍昭汶:“你也说了西北是霍惊堂的地盘,何况他武功高强,轻易杀不了反而有可能牵连到我们。”他扶着额头说动:“先别妄动,把消息送到郑元帅那儿,他知道什么时机动手最合适,也能做得不留痕迹。”
小尼姑很快从箱子里钻出来,小心翼翼地觑了眼二人,皆是被他们不同于西北的气度样貌惊艳住,回神后便低头道谢:“多谢两位先生搭救之恩。”
霍惊堂:“试归试,后头有两只耗子要不要现在处理?”
谋士再点头。
“原是如此。泾州愕家军之名响彻西北,我自是闻名遐迩,没有不帮忙的道理。”赵白鱼掀开车帘露出真容,指着西北的方向说道:“虽没见到人但听到她匆促的脚步声,从那方向跑去了。”
顿了下,他又说道:“你们说赵白鱼是去查天都寨一役?”
赵白鱼伸手扶她起来:“你别跪我,欸,我最不喜欢就是你们老动不动跪人,起来起来。你不起来我不帮你了。”见小尼姑听话地起身,他才说:“坐下,喝口水慢慢说,看你脸色白的,不着急。”
霍惊堂:“小郎有法子。”
他打开旁边的箱子示意小尼姑藏进去,在上面铺上一层布,瞧着就像是马车里的座椅,而后继续拿起书来看,至于霍惊堂则是靠在一边抱着胳膊假寐,全程没睁开眼。
若善一脸茫然。
谋士担忧询问:“殿下?”
两个跟踪马车的人一路跟踪到一处客栈,见二人下马车,没过多久就见那小娘皮跟着下来,立即跑回去禀告。
霍昭汶若有所思,忽的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赵白鱼和霍惊堂此行不是查天都寨一役,也不是招抚蕃兵,而是奉旨准备换掉蕃兵之首愕克善!愕克善不听话啊,总要换个人推上位统管十万蕃兵,换谁……”他骤然冷了神色,闭上眼睛。“父皇,您倒真是为之计深远。”
赵白鱼抽不回来,无奈地冲箱子说道:“出来吧。”
霍惊堂:“有点经验的人都很难被糊弄。”
他们脚步越来越近,当中有人猛地撩起车帘就钻进来:“你们有没有看见一——”话没说完就飞了出去。
霍惊堂:“联系紧密。蕃族崇佛的风气是前朝中原传过去的。”
片刻后回神,为首之人道谢便带人去追。
愕达木:“带路,随我包围他们落脚的地方!”
“好啊!我就说青天白日的,那么大一条官道上突然出现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小娘皮,哪个男人能不心动?”为首的打手愤愤不平:“幸亏我留了心眼才没让他们逃过去!”
跑了一阵,那人忽然停下,招来两人说道:“回去跟踪那辆马车,看他们究竟有没有私藏小尼姑。”
赵白鱼有些诧异,这样看来,那愕克善和泾州知府也算明理,怎么天都寨一役却能丧尽天良枉顾一万将士的性命?
有人不忿,被为首之人拦下来,他再度道歉并说道:“那女子是明知故犯,还逃狱,异常狡猾,罪行重大,我等追了数日,难免着急些,若是英雄有线索还请告知,我们大人有赏。”
***
西北泾州。
踏出门的谋士闻言浑身一僵,内心担忧,这般重视外戚却不是件好事。
“你得罪不起罢了。就是皇子王孙到了泾州也得给我愕家军三分脸面,两个没随从的穷破落算个屁!”愕达木大手一挥:“带兵,随我出发!”
霍惊堂睁开一只眼,抬手便包住赵白鱼戳过来的手。
此时入冬,天气转冷,大地褪去生动娇艳的颜色而铺上能够适应寒冷的铁色、草枯后的灰黄色,与秋夏时的大地泾渭分明。
“后头有人要抓我去送死,求您发发慈悲,行行好让我躲一躲。”
这打手有几分小聪明,眼睛转一圈就知道那二人气度不凡,要是他不小心得罪了,几个脑袋也不够掉,转头便抬着被踢断肋骨的手下跑愕达木那儿哭诉——
“你!”
赵白鱼那风姿连在京都府也是少有人能出其右,何况粗犷为美的西北,更难见到这等温润如玉的人,因此一露面倒是令追捕小尼姑的十几人失神一瞬。
霍昭汶敲桌说道:“把这些消息都发出去,郑元帅知道怎么做。”半晌后,他喃喃自语:“还是孤的亲娘、孤的外家还有孤的舅舅们才是孤的家人,才偏疼孤。”
手被捏住,赵白鱼诧异地回头,看到霍惊堂比划口型:怜香惜玉。
那二人听令返回。
谋士点头:“听闻天都寨、宁安寨一度失守,夏兵兵临城下,泾原军元帅根本没应战便和谈。”
***
“您意思是那两人看上那小娘皮?不至于吧,我瞧他们通身气度不凡,应该看不上。”
霍惊堂:“他们推佛崇佛,要不是有大景律法拘着,怕会制定一系列骇人听闻的残酷刑罚惩罚辱佛之人。熟户还好,生户不是大景子民,更无法约束,这愕克善尤其信佛,泾原路又是他的地盘,自然会沿用一些蕃族生户惩罚辱佛之人的刑罚。”
赵白鱼想了想,笑起来:“这样倒是好办多了。”
“你懂什么?那二人器宇不凡,一口地道官腔恐怕是打京都府来的,这一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两大男人挤在一辆马车里赶路,也没个女的纾解,就是见到头母猪也指不定当天仙了!何况这尼姑庵里出来的小娘皮确有几分姿色,得人青睐情有可原……你说车里有两个人?确定那小娘皮被藏进客栈里?”
“还有,去通知蒙天纵准备开堂审案了。”
赵白鱼:“能试一试。”
赵白鱼但笑不语。
赵白鱼轻拍了下霍惊堂的手背示意他别闹,后者挑了下眉,把玩着赵白鱼的手指,压根就没有要闹的意思。
小尼姑颔首。
小尼姑脸上带泪地说:“我的未婚夫……他叫索桑吉,是蕃族人,与我青梅竹马,后来跑去当兵入伍,多年杳无音讯,去年终于从战场上回来想娶我,我们两家都说好了,我也准备还俗,结果愕达木不知从哪儿知道这件事便将我和索桑吉告官,那泾州知府怒极,不准我还俗,还把索桑吉打瘸一条腿。事后我和索桑吉还时有联系,被愕达木发现,准备再次告官,说我侮辱神佛,要抓我扒皮向上天赎罪。”
赵白鱼知道两者区别,不过他突然好奇:“蕃族信仰的佛和大景子民信仰的佛是否有关联?”
“我家大人乃泾州军副军主,泾原军元帅、蕃兵之首愕元帅之子,愕达木!”
赵白鱼:“也是。”
“荒唐!”赵白鱼怒斥:“蒙天纵也是这意思?”
进入泾州地界时,赵白鱼和霍惊堂换了马车乘坐,慢悠悠地行驶于官道上,两道都是枯木林。
愕克善不是明理,而是太信佛,不允许有人劫掠尼姑,冒犯神佛。
声音倒是挺温润,像个读书人。那人便又道:“刚才是我手下冒犯,还望见谅。我们在追一个犯事的女子,准备捉拿她归案,敢问英雄是否见过?”
“对,我亲眼所见!”
赵白鱼:“先说说你怎么得罪愕达木,若是真犯了法,不用等其他人来抓你,我也会送你去见官。但你要是被迫害,我或许能救你。”
“闭嘴!”那为首之人假模假样地呵斥一句,实则紧紧盯着马车。“那女子与我家大人有些瓜葛,我家大人准备抓她去见官。”
“大人,我、我看他们不像普通人,要是京都府里来的贵人,咱们得罪不起。”
“大人您瞧,我们兄弟几个是通宵达旦不敢阖眼地替您抓那小娘皮,好不容易逮着她却被两个不知打哪来的色迷心窍的无赖硬生生给抢了去,还把我这兄弟踢得差点没了,大夫说他往后都不能再劳累,就算好吃好喝地养也活不长。”
这时外头有声音传来,凶神恶煞地嚷嚷着,说着赵白鱼听不懂的话。
赵白鱼:“行路旅人,担不得英雄。”
小尼姑猛地抬头看二人,的确气度不凡,或许手眼可通天,顿时眼泪盈眶跪下来说道:“求两位先生救救若善。”
所谓生户即是西北蕃族,有羌人、吐蕃、回纥等等,不臣服大景且离群索居,没有为大景保卫过边疆的蕃族都是生户,熟户则是为大景保卫过边疆的蕃族人,异常熟悉大景人的文化、语言和饮食习惯,和大景人没甚区别,还有官府划分的田地,需要缴税。
就在马车慢悠悠向前时,有个小尼姑忽然从旁冲出来,绕着官道打转两三圈,瞧见霍惊堂和赵白鱼二人所在的马车便眼睛一亮,急忙扑过来掀起帘子便钻了进去,瞧也没瞧里头的人便跪地祈求。
他脸色不善:“你没说你们是谁的人?”
愕达木的外型却和他父亲愕克善熊一样的外型截然相反,中等身材,偏瘦但该有的爆发力都有,五官肖其母,颇为端正,却被眉宇间的邪气、纵.欲破坏得一干二净。
霍昭汶:“我记得泾原军元帅是愕克善,蕃兵之首?”
小尼姑道谢完,喝口水缓过气来,便将她遭遇的事情娓娓道来:“我原是泾州人,住在蕃族和大景人混居的地方,那儿生户比较多,治安不是很好,常有山匪下来劫掠牛羊和女子。我十三岁那年险些被掳走,爹娘便将我送到山上的尼姑庵。因山匪多是蕃族组成,十分信佛,倒不会去劫掠尼姑庵,到我十七岁时,随师傅下山遇到愕克善元帅之子愕达木。他非要纳我为妾,还想强抢我进府,好在师傅告官及时,那泾州知府便把这件事捅到愕克善元帅那儿,愕克善元帅大怒,责令愕达木不准强娶我,而泾州知府则判我还家。”
霍惊堂在他耳边说道:“愕克善信佛,泾州知府蒙天纵于小节上无大碍,治府能力还行,但军事上不懂,大节有亏,为人迂腐了些。”
而这头,赵白鱼戳了戳刚才一脚踹飞擅闯之人的霍惊堂,无声说道:少装了。
赵白鱼懂了。
马车和骑马轮流交换,不怎么着急地赶路但也不刻意拖延,还是花了一个月抵达泾州。
赵白鱼:“是刚才那帮人?没糊弄过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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