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
这……这就是公开处刑吗?
叶迦仿佛被雷劈了似的,表情空白,浑身僵硬。
缓缓地扭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男人,干巴巴地问:
“你……”
他深吸一口气:“你,你为什么……?”
嵇玄眯着双眼,唇畔带笑,接过话头:“我为什么会知道的?”
“这毕竟是是你第一次和母亲独处……”他俯下身,下巴亲昵地蹭了蹭叶迦的肩头,撒娇道:“我担心哥哥嘛。”
母亲这次专门只叫了叶迦,刻意将嵇玄排除在外,一定是有什么用意。
尤其是他们现在还不完全确定,母亲是否真的相信了ace的倒戈,
所以为了防止母亲突然发难,嵇玄并不准备让叶迦独自一人去首都面对母亲——他在将叶迦脖颈上伤口治愈的同时,偷偷留下了几滴血液,通过血蛊鱼的能力,从远程监视这场会面,以防事情生变。
没想到……
他居然能够听到对方说的……那样一番话。
隔着模糊的血镜,嵇玄身心巨震,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能听到对方的声音透过遥远的距离,清晰地在自己的耳边响起,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击下来,令他头晕眼花。
哥哥说……喜欢。
爱。
他感到自己沉寂冰冷的胸腔内有某种异样的情绪涌动鼓胀,就像是疯长的蔓草,仿佛要冲破肋骨的束缚,缠绕住喉咙和心脏,带来一种怪异而陌生的可怕痛楚。
有什么东西超出了掌控。
作为厉鬼,嵇玄明明早已不再需要呼吸,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种眩晕般的窒息感却铺天盖地地向他压来。
那种骤然在脑海中炸裂开的喜悦感,强烈到几乎令他感到恐惧。
即使嵇玄非常清楚对方这么说是为了瞒过母亲,他也仍旧无法控制自己本能的情感反应。
比调情更欢愉,比疼痛更深刻。
嵇玄垂下眼,注视着自己怀中的青年。
对方的身体和自己同样冰冷,但是却令他几乎有种幻觉般的温暖。
他扬起唇,低头蹭了蹭叶迦的耳侧,声音低沉:
“……我很开心。”
即使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他依旧……
很开心。
伴随着冰冷柔软的触感从自己的耳畔擦过,对方的声音犹如平地惊雷一般在叶迦的耳边响起,将他从那种浑身僵硬,头脑空白的呆滞状态中惊醒。
就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叶迦猛地一蹦三尺高。
这种本能的应激反应,就连嵇玄都没有把对方摁住。
叶迦恼羞成怒地给嵇玄一个肘击,从对方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然后扭过头,难以置信地注视着对方:
“你……”
他死死地瞪着面前一脸无辜的男人,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老半天都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操。
叶迦深吸一口气,将尚未出口的话硬生生压回了嗓子眼,最后恶狠狠地瞥了嵇玄一眼,然后阴沉着一张脸,猛地转身,快步向前走去。
嵇玄若有所思地摸了下自己的腹部。
比起原先实打实的挨揍,对方刚才的那一击轻飘飘的,几乎有些慌乱,甚至没带上多大的力气。
他抬起头,注视着对方迅速变小的背影。
怎么看怎么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嵇玄微微眯起一双狭长的眸子,猩红色的眼珠在长长的眼睫下闪耀着愉悦的光芒,他不着痕迹地挑起唇角。
看来,对方先前说的那一番话,说不定……也不是百分百的虚假和做戏。
他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快步追了上去,尾音微微拖长:
“哥哥,你等等我嘛。”
·
m市的边缘。
blast独自一人向着被阴云和血气笼罩的城市废墟处前进,他的行踪十分克制诡秘,身形轻巧,几乎完全融入到周围的一片黑暗之中,他并没有直接向着先前撤离平民的那个墙壁上的大洞前去,而是迂回绕道,曲折接近。
一路上,他非常小心自己能力的施放。
火光就代表着明亮,虽然能够自保,但是却也会导致行踪的暴露。
blast身形轻巧地越过墙壁上的缺口,好像是一道影子一般,静悄悄地潜入到了城内。
先前的求救和惊慌的尖叫声早已被朔风吹散,满是废墟的地面之上满是大大小小的裂口,空气中仿佛还残余着那晚的血腥气,粘稠的几乎令人无法呼吸。
根据记忆,他很快来到了那处卫月初跌下的缝隙。
那天在地面之下蠕动着的肉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消失不见,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中传来陈腐恶臭的气味,坑坑洼洼的岩壁上隐约还残留着鲜血的痕迹,一眼看下去几乎望不到尽头。
blast低下头,定定地凝视着下方的深渊。
他还记得,在临走之前,陈清野找到自己时说的那番话:
“……即使你找不到卫月初的尸体,也不代表你的猜测被证实了,你清楚这点吗?”
且不说有的缝隙之下有着母亲的肢体,一旦掉进去就是被吞噬的份,即使没有被母亲吃掉,在m市内的厉鬼数量实在太多,被吞噬的尸骨无存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blast沉沉地“嗯”了一声,将背包甩到背上。
他清楚,自己这趟,能够得到确切答案的可能性很小——但他必须去。
他必须亲眼看到卫月初的尸体。
blast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顺着岩壁跃下,一点点地向更深处潜入。
越向下,越狭窄。
空气浑浊,两边的墙壁似乎是想要将他压扁似的一点点地收拢。
blast从一个落脚点跳到下一个落脚点。
他能够看到,断裂的水泥板,扭曲的钢筋,破碎的石块,以及许多人类残缺不全的尸身。
blast耐心地寻找着。
他翻动着每一具尸体,寻找着那张熟悉的面孔。
这个不是。
这个也不是。
这里没有,那里也没有。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潜到了很深处。
出乎意料的是,原本一直在收紧的岩壁突然变得宽阔了起来。
脚下的小石子落了下去,砸在地面上,发出细碎和空洞的声响。
居然……落到实处了?
blast微微一愣。
他抬起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腾起一簇火苗,将下方照亮。
的确,在缝隙的深处,有着一个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通道。
blast从上方跳了下去,
通道不算狭窄,岩壁湿漉漉的,散发出一股潮湿恶臭的腥味,处处散落着残缺的尸骨,以及半腐烂的肢体。
blast微微皱了皱眉头,顺着通道向前走去。
这里的地形十分复杂,窄窄的通道之间相互连接,四通八达。
远处传来喧嚣的人声。
“……快点,快挖!”
那个声音残酷地大笑着,伴随着嗖嗖的鞭子破空声,痛苦而悲惨的哀嚎声在狭窄的通道内回荡着:
“偷懒的会被吃掉哦,哈哈哈哈哈哈!”
blast微微一怔。
他想起撤离m市的那天,伍肃和陈清野谈论的话题——
他们认为,母亲给人类留出一个月期限是有原因的,她不会仁慈,那就一定是有什么在阻止着她发起全面的侵略。
难道……
和眼前的这幕有关?
blast不太熟练地隐藏着自己的气息,虽然他在这方面赶不上ace,但是糊弄糊弄一般的厉鬼也是绰绰有余的。
他缓缓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靠近。
只见一只身材魁伟,皮肤青白的厉鬼站在通道的尽头,手持巨大的铁鞭,铁质鞭身上满是棘刺,看上去分外可怖。
在它的前方是一连串用钢铁链条捆绑起来的厉鬼,他们个个面容愁苦悲惨,在那只高大厉鬼的淫威之下战栗着,正在用尽全力向下挖掘着。
blast注意到,虽然它们的身上有着厉鬼独有的阴气和死气,但是却都相对比较微弱。
奇怪。
按理来说,即使是再弱的厉鬼,既然能够拥有实体,身上的气息都不该如此虚弱。
最重要的是……它们究竟在挖什么?
blast微微眯起双眼,从侧面迂回靠近。
这时,他突然在恍惚间看到,其中一个人的面容非常眼熟。
blast怔了怔。
霎那间,被淡忘的画面从脑海中闪过,令他浑身一僵。
那位曾经是,超自然管理局中的一位员工,他们曾经在管理局的走廊中擦肩而过,并且在先前救援平民的任务中也有出现过,但是却在和厉鬼战斗的过程中牺牲了。
blast这才注意到,这些厉鬼的身上,穿着的都是平民的衣服。
他顿时心神一震。
这些人……并非是从游戏中出来的弱小厉鬼,而是——
被转化成厉鬼的人类灵魂。
在blast愣神之际,不远处突然一阵混乱。
只听一个巨大的声响在前方突然炸裂开来,那声音好像是来自于地底的深处一般,犹如闷雷似的在地面和墙壁之间回荡着,blast感受到自己脚下的地面在疯狂震颤,一股怪异的响动从地面之下喷薄而出,他不得不抬手扶住墙壁,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被晃到地面之上。
那声音……好像是无数冤魂的哀鸣和呼号,暗沉沉地在四面八方涌动着,令人不由得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下一秒,前方被诸多鬼魂挖掘着的地下坑道内突然涌出漆黑粘稠的液体。
那液体好像是拥有生命一般,毫无预兆地探出触手,一张张人类模糊的脸在液体中浮凸,那些面孔狰狞而可怖,好像是承受着无比的痛哭,正在发出无声的惨叫。
blast震惊的几乎忘记呼吸。
他骇然地瞪大了双眼。
空气中浮动着的恶意是他今生仅见的恐怖,浓重到仿佛能够化成实质一般,令他有种仿佛自己也会被腐蚀的错觉。
漆黑的液体犹如沥青般粘在那些人类的灵魂之上,将它们卷入其中。
鬼魂们哀嚎着,惨叫着,挣扎着,但是却根本无法摆脱那种东西的裹缠和束缚,只能被活生生地拖入其中,变成那粘稠恶意的一部分。
那只青面的厉鬼早已向后退去。
它手持铁鞭,高高地站在其中一个坑道的顶部,嘴里发出刺耳尖锐的大笑声,好像对面前的惨状感到十分愉快似的。
“好了,这里完成了。”
厉鬼转过身,沉重的身躯踩在地面之上,整个坑道都在随之微微震动。
悉悉索索的小石子跌落下来,那已然逐渐变得稳定下来的漆黑液面随之波动着,隐约还能看到里面尖叫着的人脸。
“……该下一个了。”
厉鬼的声音粗重,喃喃自语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地面之下回荡着。
blast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粘稠的液面上收回——多年战斗中锻炼出来的本能告诉他,千万不能触碰到这些东西。
他抬起头,望着那只厉鬼魁伟壮硕,正在缓缓从远处的坑道间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眯起双眼。
几秒钟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