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段视频都不长,总共加起来都不到五分钟,但即使只有几分钟时间,蔚然看完后精神还是为之一震。
他不得不承认,王裙竹在营销方面确实有手段。
他昨天忙了一天才整理出来的那段可运行的内容并不算完善,很多地方贴图甚至都还没做好,但王裙竹却硬生生地剪辑出了两条十分完整并且相当有看头的短视频。
那两段视频和他预料中他要做的游戏已经十分相似,好多地方甚至更加有趣。
蔚然努力让自己集中精力,他根据自己的想法简短地提出了两点意见后,让出电脑。
方正和王裙竹闻言,赶紧又挤到桌子前继续研究。
蔚然在旁边看了会,见帮不上什么忙,回了会议室。
蔚然在电脑桌前坐下,打开电脑,等待电脑开机的那段时间,他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他之前放进兜里的那离婚证书。
经过昨夜的事,再看那离婚证书,他的心境已经有了极大地转变。
原本看着那离婚证书,只要看着,只要认识到他和蔺沈之之间已经结束,他心口就痛得难受。
现在,他心口依然发疼,但他心中更多了几分茫然,他已经有些不确定他和蔺沈之是不是真的合适。
就算他们能把所有误会说开,如果他在蔺沈之难受痛苦的时候都不敢上前抱抱蔺沈之,那这份爱对蔺沈之来说真的有意义吗?
蔚然望着面前的电脑屏幕走神,许久之后,他才发现他居然盯着屏幕上的那几只蝴蝶看了十几分钟。
那瞬间,他哑然。
他原本把自己的手机屏幕和电脑屏幕都换成蝴蝶,是想着多看看说不定就不怕了,现在他也确实没有以前怕。
蔚然看看那蝴蝶,再看看自己放在桌上的离婚证书。
他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
蔚然看去,给他发信息的人是蔺沈之。
“我决定把他生下来。”蔺沈之道。
“说不定他只是睡着了。”蔺沈之道。
蔚然嘴唇张了张。
“你确定?”车上,陈寄云问。
蔺沈之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有生命迹象,就算他依旧把孩子揣在肚子里,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实,甚至长此以往说不定反而会让他的身体出问题。
“你不是说可能是机器的问题?”车内,蔺沈之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他的手轻轻抚摸在肚子上。
陈寄云欲言又止。
他之前说那些话是想安抚蔺沈之,不想让蔺沈之难过,但如果蔺沈之要揣着一个死胎……
“已经只剩下一个多月,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想把他生下来。”蔺沈之抬眸看向车窗外。
他昨夜想了一夜,他已经想清楚。
陈寄云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没再说话。
陈寄云很快把车子开进医院,他带着蔺沈之上了楼,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三个多小时后,陈寄云皱着眉头看了许久手里的检查报告后,把报告递给蔺沈之。
蔺沈之接过看了看,看见那生命迹象微弱的检查结果,他长长吁出一口气,闭上眼。
许久之后,蔺沈之才睁开眼。
再睁开眼时,他眼睛已经变成淡淡的蓝绿色,那份蓝绿色不像他完全虫化时那样通透如玉石,里面还掺杂着黑色,这让他的眼神忧郁。
雌虫怀孕后随时都有可能虫化,而情绪不稳定则更加容易让他们虫化。
“回去吧。”蔺沈之道。
会议室中,蔚然看着自己的手机许久,始终没能想到应该怎么回复蔺沈之,好在不久之后方正就又找了过来,他才得已找了借口把手机放下。
放下手机,蔚然埋头进工作中。
方正和王裙竹把那两段短视频按照蔚然的意见重新做了剪辑修改后,写了一段关于他们这游戏的宣传介绍,正式开始投入宣传。
之前方正挂出去的那些宣传,需要替换的全部替换,不用替换的也发了新的通告。
蔚然被拉过去帮忙,要在今天之内就把所有地方都搞定。
蔚然一边帮着替换,一边也看着自己替换过的那些平台的反响。
事实再次证明方正去拉王裙竹是个无比正确的选择,新的宣传一放出去,反响肉眼可见地变大。
不到中午,他们官网的预约人数就有了明显地提升,几个大的网站上他们挂出去的宣传页流量也增加了几倍。
看见这,方正脸上都笑开花。
蔚然也跟着笑,但他还没笑一会就被王裙竹驱敢出了运营部,王裙竹三天之内就要看见一个能完整运行的游戏。
光是几个片段是骗不了人的,他们必须不断地拿出新的东西,而所有“新东西”都是建立在蔚然那游戏之上的。
一个都不能运行的游戏,当然不可能有新东西。
这段时间以来,蔚然觉得自己已经算是挺拼,但对上王裙竹,蔚然才发现他之前好像还挺轻松,至少他还有时间去想其它去发呆。
回到会议室,蔚然铆足了劲全神贯注地投入工作,直到蔺沈之给他打来电话,他才发现居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
蔚然忙完手里的一段落,回去时已经是夜里一点多,蔺沈之已经睡着。
蔚然上楼后在蔺沈之的门口站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敲门吵醒蔺沈之。
接下去十好几天的时间,蔚然都一直维持着高强度的工作状态,每天天不见亮就去工作室,深夜才回家。
好在十来天的疯狂加班也是有意义的,虽然比王裙竹要求的三天晚了些,但他还是在十几天之内搞出了一个完整版游戏。
游戏正式运行,确定可以完整运行时,蔚然几乎兴奋到跳起来。
方正和王裙竹两个人直接抱到一起,更准确来说是方正抱住了王裙竹。
王裙竹有些嫌弃,但看着蔚然和方正那高兴劲,他到底没说什么。
王裙竹是在白鲸最初的时候就加入白鲸的,那时候的白鲸就是现如今蔚然他们这工作室的模样,一个居民楼里的小单间,几个彻夜不眠的小年轻。
王裙竹第一天来蔚然方正这工作室时就曾经说过,蔚然方正这工作室和当初的白鲸很像。
游戏得以运行,所有人都放下手上的工作开始进行初步的内测,要确保游戏中没有bug。
公测的时间也定下,就定在下个月初,十天后。
众人忙着做检测时,也把游戏提交了审核。
蔚然厚着脸皮联系了于盛安,询问了他一些关于近期游戏审核的事项,要确保在提交之前就避过一些坑,否则来回地审核会浪费掉大量的时间。
电话那头的于盛安很开心,光从声音都能听出的开心。
大概是因为知道蔚然也是一样的情况,不用遮遮掩掩,于盛安十句话有三句会扯到陈寄云,三句是陈寄云那个他还从未见过的爸爸,只有剩下的那四句才和游戏有关。
蔚然哭笑不得,但并未打断。
陈寄云和于盛安长得很像,脾气却相差很多,于盛安也逐渐察觉出来。
他觉得愧疚,因为他觉得陈寄云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有百分之九十的原因是因为他。
他在陈寄云最需要他的时候一无所知,是他让陈寄云的爸爸没有安全感,让他不得不把陈寄云藏起来交给别人去养,是他让陈寄云的爸爸一个月都不敢见自己的孩子一次,是他让陈寄云怨恨。
那夜之后,他好几次邀请陈寄云一起出去吃饭见面,陈寄云都拒绝,他知道陈寄云讨厌他爸爸也不喜欢他,但没关系,他可以再主动一点。
陈寄云没空,那他可以多去见见陈寄云。
陈寄云讨厌他,但他挺喜欢陈寄云,他觉得他们可以慢慢相处了解,说不定哪天陈寄云就不讨厌他们了。
蔚然静静听着,脑海中却都是蔺沈之。
如果他当初没有发现蔺沈之会变身,蔺沈之是不是也准备偷偷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偷偷的放到别人那边去寄养?
就像陈寄云一样?
他记得他和蔺沈之结婚后,蔺沈之开始呕吐后,蔺沈之就开始有事不能回家。
那时候,蔺沈之是不是就已经发现自己怀孕,就已经在想着要怎么办?
蔚然无法想象他和蔺沈之的孩子变成陈寄云那样,他一辈子都不知道他的存在,蔺沈之一个月就见他一次,那孩子怨恨蔺沈之,冲着蔺沈之大吼大叫,性格偏执。
蔚然漫不经心地听着,一边走神,一边从于盛安那十句只剩四句的关于游戏相关的话中提取重点。
两个多小时的电话打完,蔚然把关于游戏的事情都告诉方正后,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把剩下的事情交给方正处理后,他回到会议室,他把椅子挪到窗边,看向窗外漆黑的天空。
夜已深,早就过了下班时间。
他这段时间正是紧要关头,他已经跟蔺沈之说过,蔺沈之也表示理解。
他其实知道,他只是在逃避。
他不是在逃避蔺沈之,也不是在逃避蔺沈之肚子里的那个可能已经永远不可能长大的孩子,他在逃避的是他自己。
他不确定对于蔺沈之来说,他们是不是真的合适。
蔚然回头看了一眼玻璃门,确认方正他们正在忙着,短时间应该忙不完,他再次掏出手机。
他给蔚云打了电话。
电话接通,简短的两句交流后,听着电话里的忙音,蔚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电话那头的蔚云也没问,就这么拿着电话等了有一分多钟。
蔚然有些受不了地开口,“爸,你喜欢小孩吗?”
电话那头的蔚云又是片刻的沉默,好片刻后,他开了口,“如果你是因为和别人搞上才和蔺沈之离婚,我腿都会给你打断。”
蔚然噎住。
蔚然试图解释,嘴巴张开半天却没能想到该怎么解释。
蔚云那边没再说话,但隔着手机隔着屏幕蔚然都能感觉到蔚云身上传来的压迫感。
蔚然有些怂,“……我就是随便说说。”
蔚然嘴上说着,他突然就发现这个问题他好像曾经听过,蔺沈之也曾经这么问过他。
蔺沈之问他喜不喜欢小孩?
他那时候是怎么回答的来着?他说他讨厌小孩。
他那时候以为蔺沈之是怕他后悔和他结婚,所以说得相当斩钉截铁。
蔚然哑然。
又和蔚云聊了两句,蔚然挂断电话。
放下手机,蔚然掏出那本这段时间他一直随身携带的离婚证,那离婚证原本还挺新,这段时间被他一直带在身上一直翻看,边角都被磨得柔和。
蔚然看看那离婚证,又掏出手机看了看。
他和蔺沈之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十多天前,蔺沈之最后给他发的那两条信息,蔺沈之说,他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蔚然深吸一口气,收拾了东西出门。
他和方正说了声,提前回了家。
他这段时间每天都忙到深夜才回家。
开着车从工作室的小区离开,蔚然没有直接回别墅,而是先开车去了一趟附近的商业街。
蔚然买完东西回到别墅时,已经是夜里九点多。
把车开进车库,蔚然没有马上进门,在车里坐了足足十来分钟,他这才下车进门。
屋里,蔺沈之正站在落地窗旁看着外面的花园,花园中开了灯,无数的飞蛾蝴蝶都在灯泡下飞舞。
蔚然远远看见,头皮发麻。
蔺沈之听见动静,回头看来。
蔺沈之的肚子本来就已经挺大,这十来天下来他肚子大得更加明显,现在的他走出去说是啤酒肚都不会再有人相信。
他变化的不只是肚子,大概是越来越接近临盆,他身上的虫化也愈发控制不住,他脸上手上都有明显的虫化痕迹。
蔺沈之关了外面花园里的灯。
灯一灭,花园中的一切就被黑暗笼罩,屋里的灯亮,原本通透的落地窗变成一面镜子,映照着蔺沈之那大得有些夸张的肚子。
蔚然视线直直盯着蔺沈之的肚子看了片刻,他硬着头皮走上前,他把手里提着的东西递给蔺沈之。
蔺沈之看见,没接,只有些疑惑地看着蔚然。
“我找了一圈,都关门了……”蔚然略有些尴尬,他把袋子拿了回来,从里面拿出自己买的东西。
他看看,有些尴尬地挠挠头,把那两束用于装饰的干花再递给蔺沈之。
干燥处理过的花瓣颜色变得暗沉,质地也变得像是纸做的,花上的香味也不再纯粹,染上了明显的香水气息。
蔺沈之看看,伸手接过。
一手拿着干花,一手撑着自己的肚子,蔺沈之带着蓝绿色的眸疑惑地看着蔚然,他不明白蔚然为什么突然要送他花?还是干花。
“咳,”蔚然咳嗽一声,“蔺沈之。”
“嗯?”
“你愿意和我交往吗?”蔚然有点手足无措。
他上一次和蔺沈之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在五个多月前,那时候他们刚刚认识不久,他和蔺沈之稀里糊涂的就睡了。
那天早上他们从酒店出来后,他们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微妙尴尬。
蔚然觉得他应该主动点说点什么,所以他几次想要开口,但他几次尝试开口都没人找到合适的话。
倒是想问蔺沈之是不是不舒服,蔺沈之走路的姿势有点僵硬,但一想到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他就只剩下傻笑的份。
出了酒店,他跟着蔺沈之走向车库,直到看着蔺沈之上车,看见蔺沈之马上就要离开,才憋出了这么一句。
“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坐在车上的蔺沈之原本摆弄着安全带的手顿了顿,他缓缓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看了看他又垂下,然后“嗯”了一声。
蔚然已经不记得他当时是个什么反应,但他现在都还记得车窗里蔺沈之那微红的耳廓,以及嘴角淡淡的笑容。
蔺沈之这样一个人,如果不是真的开心真的高兴,他是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的。
看着那样的蔺沈之,蔚然当时就肯定,蔺沈之也是喜欢着他的。
有了这个认知,知道蔺沈之也喜欢着他,他别提多高兴,那种喜悦的心情就算是后来每次再想到都能让他嘴角抑制不住地勾起。
客厅中,蔚然深呼吸,他直直看向蔺沈之那双蓝绿色的眼睛,“你愿意和我交往吗?我是说像情侣那样的交往,就像我们以前一样,但也和以前不同……”蔚然有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
“我还是喜欢你,很喜欢。”
“虫族的事,孩子的事,说实话我现在都还有些懵,我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样,不真实。”
“我们离婚的时候,我也这么觉得。”
“我可能还是会觉得害怕,没有办法像于盛安那样很快就接受,没办法在你难受的时候立刻就抱住你,但是我……”
“我买了花,我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商业街的花店全都关门了,我在饰品店里买了这个。”
蔚然略有些尴尬地看着蔺沈之手里的干花,他突然就有些后悔,这么重要的时刻他应该买真正的花的。
要九十九朵,一大捧那种。
“……可以插起来,不用换水。”蔚然试图挽救。
“好。”
蔚然抬头看去。
“我说好。”蔺沈之拿着花的手攥紧,他深呼吸,他竭力抑制,声音却还是颤抖沙哑,“你可以不用马上就过来抱住我,我可以等,等你不怕,因为我也还是喜欢你,很喜欢。但你不能再转身逃跑,不能再丢下我一个人……”
“……好。”蔚然答应。
蔺沈之伸出手,蔚然赶紧握住。
蔚然想抱住蔺沈之,但他看看蔺沈之拿着花的手和那让他有些不舒服的大肚子,半天没找到地方下手。
蔚然看看蔺沈之的肚子,伸手,快速的轻轻摸了下。
他要乖乖的,要听蔺沈之的话,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