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责备完蔚然, 蔺沈之蔚云也赶紧再看向孵化箱。

孵化箱里，那蛋彻底安静下来。

之前为了防止蛋撞到玻璃孵化箱，孵化箱四周都被他们用棉被包裹, 这直接导致他们现在根本看不见蛋破壳的地方, 也没办法知道蛋到底破壳到什么程度。

蔚然歪着脑袋在孵化箱外从各种角度看了又看，依旧没能找到破壳的地方后，一个个的只能干瞪着眼睛面面相觑。

蔺沈之和蔚云忍不住的又看向蔚然，如果不是蔚然, 小家伙现在说不定还在继续努力。

蔚然被盯着看, 整个人都缩小一圈。

“怎么办？”蔚云无声的用口型询问陈寄云。

被问，陈寄云一脸懵。

蔺沈之眉头轻皱，有些犹豫地看向那颗蛋，在琢磨着要不要帮忙。

“我问问？”陈寄云掏出手机，悄无声息的问道。

蔺沈之点点头, 他们一群人里就只有夏季风有经验。

夏季风之前已经翻来覆去把他那点经验都跟几人说了好几遍，但那里面并不包括现在这情况。

陈寄云赶紧出门, 他也顾不上和夏季风之间的心结，现在满脑子都是那颗蛋。

他叫蔺沈之叔, 按辈分，蛋里的是他弟。

虽然他都快三十了突然多出这么个弟弟让他觉得奇怪，但这并不影响他感到开心。

陈寄云怕吓到蛋壳里的小家伙，特意下楼去了落地窗外打电话。

听见落地窗关上的声音, 蔚然和蔺沈之、蔚云赶紧又伸长了脖子张望。

几分钟后, 陈寄云回来。

陈寄云又是比划又是无声用口型说话的，好半天才把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告诉几人, 夏季风也没遇到过这状况, 当初他破壳挺顺利。

夏季风的意思是让他们先不要乱来, 看看再说，破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个过程短的话需要一天，长的话能多达五六天。

这期间他们最好不要干预，他们需要做的只是保证孵化箱的温度和湿度没问题。

当然，也最好别吓他。

看着陈寄云的口型，看着陈寄云特意强调的最后一句话，刚刚才把人吓着的蔚然愈发自责。

无人说话，一群人静静地等待着。

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蔚然吓到，那小家伙一直都没在动过。

一群人在屋里屏息等待许久没有等到声音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脸上看见无奈和笑容。

这小家伙该不会是躲在壳里躲着躲着躲睡着了吧？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几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愈发浓郁。

蔚然和蔺沈之对视一眼，在蔺沈之脸上看见明显的笑容，蔚然心口的位置一片滚烫柔软。

他再一次朝着孵化箱中的那颗蛋看去，从之前的紧张不安中缓过劲来，现在的他心情极度复杂。

他高兴，很高兴，高兴之间心口又忍不住的有些泛酸，他和蔺沈之担心不安了那么久，他们时时刻刻惦记着他们甚至不敢去想，然后一切的担忧不安在这一刻都有了结果，孩子没事。

蔚然深呼吸。

那瞬间他竟然有些想哭。

蔚然觉得好笑，之前他知道孩子可能没有生命气息时他都没有过这种感觉，现在他却忍不住的眼眶发烫。

蔚然正走神，他的手就被人抓住。

温暖有力的手指抓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握紧，随着那手的动作，蔚然有些崩溃的情绪好像都有了支撑力。

蔚然深呼吸，看去。

抓住他手的人是蔺沈之。

昏暗的灯光下，刚刚还笑着的蔺沈之眼眶也有些泛红。蔚然笑了笑，这大概就是初为人父的感觉？

没人等到蛋里的小家伙继续破壳，几人稍作商量后下楼。

他们下楼时已经是将近四点，夏季天亮得早，落地窗外的花园中已经被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

无事可做心中又焦急完全静不下来的蔚然早早的就给几人做了早饭，然后放弃用洗碗机改用手洗了碗。

洗完碗，蔚然又跑去他们提前给孩子准备的儿童房，找出他们提前准备好的小衣服小鞋子。

蔚然不停地上上下下来来回回，蔚云和陈寄云很快就受不了，一脸嫌弃。

被嫌弃，蔚然只能去烦蔺沈之。

蔚然在蔺沈之旁边坐下后，一会抓住蔺沈之的手看看，一会又把脑袋放在他肩膀上蹭蹭。

蔺沈之一早上坐在沙发上就没动过，若不是他一张脸紧张得惨白，旁的人根本看不出来他在紧张。

几人一直等待，等到早上九点多时，那小家伙总算睡够起床开工。

听着那微弱的动静，上去检查的蔚云再出现在走廊中时，一张脸都胀得通红，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镇定自若。

看见蔚云那激动的模样，在楼下等待的几人赶紧蹑手蹑脚地上了楼。

蔚然几乎是立刻就行动，蔺沈之却比他跑得还要快，陈寄云本来就站在楼梯旁。

有陈寄云和蔺沈之在前面，蔚然反倒成了最后一个跑上楼的人。

他进门时，卧室中蔚云、蔺沈之、陈寄云三人已经围在孵化箱旁边弯着腰看着。

蔚然见状，赶紧悄悄跑上前。

孵化箱中的蛋正轻轻颤动着，不是之前那种颤动法，更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下面把它顶起。

看见那颤动的弧度，几人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下面的情况，小家伙肯定是从下面的位置破了壳，正沿着破掉的地方继续破。

蔚然歪着脑袋把脸贴在玻璃上看看，试图从角落的位置看见下面的情况。

他靠近，原本正忙着的小家伙似乎是有所察觉，动作立刻停下。

蔚然愣了愣，抬头，直起身体。

蛋一动不动。

刚刚还高兴着的蔺沈之和蔚云两人动作一致地转头看向蔚然，面无表情。

蔚然噎住，他什么都没做好吧，他就只是凑近了看了一眼……

蔺沈之和蔚云目光不改，只是静静看着蔚然。

蔚然不敌那目光，很快缩着脖子退得远远的。

几乎是蔚然退开不再挨着孵化箱的同时，刚刚罢工的小家伙立刻又有了动作，它挪了挪位置，把自己紧紧挨着孵化箱墙壁。

不给看。

看见它那副模样，蔺沈之和蔚云刚刚还冰冷的眉眼瞬间柔和。

蔚然看见，本能地向着孵化相靠近，他才一动，那小家伙就仿佛察觉似的立刻停下。

蔚然顿时噎住，伸出去的脚也停下。

蔺沈之幽幽看向蔚然。

蔚然想哭。

蔚云挥挥手，这个时候正是关键时候，蔚然就别来捣乱了。

被嫌弃，蔚然只觉自己一颗心仿佛被千万只箭穿透，他不甘心但也不敢再靠近，只敢眼巴巴的远远看着。

小家伙很努力，但即使再努力他也只不过刚破壳，没有多少力气，他努力个几分钟就要休息许久，一整个早上他真正“工作”的时间都不到十分钟。

他效率太慢，看得旁边几人都恨不得上手帮忙。

中午，在那小家伙又停下休息时，一群人下楼后，都有种替他累得不行的错觉。

中午时，于盛安和夏季风过来了一趟。

方正得知小家伙破壳，也来看了看。

三人是蔺沈之带着上楼的，蔚然被排除在外。

没能跟着上楼，蔺沈之带着于盛安、夏季风和方正从楼上下来时，一出门就对上蔚然那幽怨的眼神。

吃完午饭，蔚云回房午休，蔺沈之也找了客房睡下。

小家伙显然不可能在今天之内就成功破壳，所以他们晚上必须得留人通宵看着。

现在人多，蔚然也在，蔺沈之和蔚云可以抓紧时间休息一会，这样晚上他们就可以守夜。

看着蔺沈之和蔚云回房后，偷偷摸摸上了趟楼，他觉得他有必要和那小家伙好好谈谈。

蔚然偷偷摸摸进门时，孵化箱中的小家伙又已经开始忙碌，大概是因为没人在旁边盯着，他漫不经心的，只偶尔摸一下蛋壳。

蔚然悄无声息的来到孵化箱前站定，他低头朝着孵化箱中看去。

视线看去的瞬间，有什么小小的东西从蛋壳下缩回了蛋壳里。

蔚然呼吸一滞，两只眼睛都瞪大。

那东西动作得太突然，他甚至没能看清。

蔚然喉结滑动，他把脸贴在玻璃上，之前看不见，但他现在已经能够隐约看见蛋的下面有个洞口，洞口的旁边还能看见些细碎的蛋壳。

蛋壳确实如蔚然预料的挺厚，都快有半厘米的厚度，那厚度解释了之前机器为什么探查不到里面动静的原因，也让蔚然忧心。

蛋本来就比别人的轻了快有一半，蛋壳还这么厚，里面的小家伙得多小只？

“咔……”

蛋动了动，洞口贴在棉絮上，堵住，不给蔚然看。

蔚然瞬间抑郁，一颗心都碎了。

他就这么招人嫌弃？

稍晚些时候，蔺沈之和蔚云一前一后下楼时，远远的就看见蔚然两眼无神仿佛一只失去灵魂的咸鱼似地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他偷偷上去看了一眼然后就这样了，我觉得那小家伙挺聪明的。”搬了个凳子坐在落地窗旁边玩手机的陈寄云毫不犹豫地揭短。

听见，蔚然抬手捂住胸口，感觉自己又被扎了一刀。

002.

吃完晚后，蔚然接到了方正的电话。

方正知道他现在没心情管这些，所以只是简短的跟他说了一下展会那边的安排，以及他接下去要去交流会那边的事。

展会要布置，得有个人盯着。

白鲸这些大工作室都是让别人去，但他们这工作室才创建没多久，很多事都得亲力亲为，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放心。

电话挂断，蔚然上楼，他没有进门，只在门口的位置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张望了两眼，然后就去之前蔺沈之睡觉的那间客房睡觉。

破壳会持续多久谁也不知道，但看进度短时间内应该无法彻底破开。

蔚然不想错过小家伙出来的瞬间，所以他准备提前休息夜里三点再起来看看。

躺下，蔚然一直有些睡不着，一直折腾到九点多时他才总算睡了过去。

他睡得并不踏实，梦里他一会梦见自己被嫌弃，一会梦见蔺沈之告诉他蛋里的小家伙特别特别小，是个不合格的产品，要扔掉。

听说蔺沈之要把孩子扔掉，蔚然急坏了，赶紧抢过来抱在怀里，结果那小家伙居然不愿意让他抱要把他推开。

“蔚然……”蔺沈之声音传来。

蔚然愈发着急，怎么能扔了，就算再小那也是他们的孩子。

“蔚然，醒醒……”

蔚然迷迷糊糊醒来，他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黑暗中，蔺沈之正躺在他的身旁。

客房房门打开，走廊中的光从门口透进屋里，整个房间一半明亮一半阴暗。

夜已深，他听不见外面有任何声音。

“……蔺沈之？”蔚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做梦。

“嗯，快起来，孩子可能马上就要破壳了。”蔺沈之摸摸蔚然的额头，蔚然额头上都是细汗。

蔚然瞬间清醒，他连忙从床上坐起来。

快速穿好鞋，他跟着蔺沈之回去他们之前的卧室。

屋里开着灯，落地灯，昏黄的光线让整个屋子相当温馨柔软，也让围在孵化箱前的众人脸色变得更加柔和。

见蔚然过来，陈寄云和蔚云赶紧往旁边让了让，给他这个当父亲地让出位置。

蔚然和蔺沈之一前一后靠近，围在孵化箱前。

孵化箱中，那科比篮球还要大上一圈的白白圆圆的蛋，从中间的位置裂开一条裂痕。

蛋里的小家伙还在努力，随着他每一下的动作，整个蛋壳就跟着晃动一下，那条裂缝好像也变得更大几分。

蔚然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一旁，蔺沈之和蔚云、陈寄云也都屏住呼吸，生怕打扰。

“咔……”

小家伙似乎在蛋壳里面伸直了身体，蛋壳突然被撑大，裂痕也长了足足两厘米。

看着这一幕，蔚然忍不住的抓住了旁边蔺沈之的手。

“唔……”小家伙停下，刚刚那下好像把他累到。

休息了大概有三分钟，里面的小家伙再次开始动作，他没有章法，只是不停的笨拙的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把壳顶开。

蛋壳很厚，有时他用尽了力气都没办法动摇蛋壳一下，看得人心疼着急不已。

在旁边看着，蔚然都恨不得冲上去帮忙。

他的话，肯定一下就能把蛋壳掰开。

又试了一次依旧没有找对方向反而把自己累得不轻后，蛋里的小家伙好像力气用完，居然不再动。

蔚然看着，愈发急，他强忍着掀开盖子帮忙的冲动。

夏季风说过，最好是能让孩子自己破壳，因为这对他们来说是有好处的，也只有能够自己破壳的孩子才能成长为健康的孩子。

将近五分钟后，见那小家伙依旧没有动静，几人紧张之间有些失望地抬头。

“可能还要再等等。”陈寄云道。

小家伙每次休息短则几十分钟长着几小时。

陈寄云才无声用口型把话说完，蛋就动了起来，里面的小家伙好像休息够，他憋住了劲用力地顶在蛋壳的两边开始发力。

“咔……咔……”咔咔两声后，蛋壳整个被从中间顶地裂开，裂成两半。

看见这一幕，都已经准备下楼的几人头皮一阵发麻，呼吸也不由变得沉重。

顶开了？

蔚然微微歪头查看，确实顶开了，整个蛋壳都被顶成了两半。

蔚然兴奋地看向蔺沈之，也是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紧张的掌心里都是汗。蔺沈之没比他好多少，他手都有些颤抖。

蔚然握紧蔺沈之的手。

两人再朝着孵化箱中看去。

经历过刚刚那一下后，蛋里的小家伙似乎彻底没了力气，这次是真的不再动。

一群人在旁边等了十来分钟依然没等到其它动静后，陈寄云下了楼。

蔚然和蔺沈之不愿意离开，他们要在第一时间看见那小家伙。

蔚云也在旁边继续等着。

大概是真的累了，这一次小家伙一觉睡到天亮都没再动。

天亮后蔚云有些撑不住，出门去，他要到楼下去走走。

蔚然和蔺沈之谁都没走，两人一直坚持等待着，他们要一直等待到小家伙一觉睡醒。

第二天中午十点多，再一次听见动静，蔚然第一时间去外面叫了蔚云，一群人很快再次围到了孵化箱前。

孵化箱中，美美睡了一觉养足精神的小家伙笨拙的用脑袋和小脚丫子把蛋壳向着两边顶开，随着他的动作，已经裂成两半的蛋壳中间的位置逐渐露出黑色的小翅膀。

雄虫没有翅膀，一破壳就是人类的模样，只有雌虫才会有翅膀。

看见那小小的只有成人两个巴掌大的小翅膀，蔺沈之瞬间就红了眼眶。

蔚然也没比他好到哪去，他强忍着才没让心口那份酸涩的感觉把他吞没。

笨拙地动作着，让自己的小翅膀从缝隙中露了出来后，里面的小家伙好像就放弃再继续下去，他开始趴在蛋壳下休息起来。

蔚然着急，歪着脑袋试图从缝隙看见里面。

孵化箱四周都被包上棉被，从上方无论怎么看都只能看见一点点因为刚刚破壳还带着几分粉色的小肚子。

小家伙是趴着的，手和脚分别蜷曲在两边的蛋壳里。

看着那小家伙，蔚然和蔺沈之心口好不容易才压抑下去的酸涩瞬间泛滥，小家伙只有很小一只，小小的胳膊小小的腿，连翅膀都只有小小一对。

他们早就料到孩子可能会比别人的小，但真地看见，他们还是忍不住的心疼。

趴着休息了会，似乎察觉到有人偷看，小家伙翻了个身。

他还不太会翻身，他一对黑色的小翅膀无措地张开在空中动了动，最终也只是让自己的小脑袋微微从蛋壳里露了出来。

蔚然和蔺沈之立刻朝着蛋壳下看去，蛋壳里面的小家伙皮肤微微泛红，还没睁眼。

他眉眼长得相当端正，一看就是个会特别可爱的孩子。

看见脸，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同时，众人满心期待。

蔺沈之打开了孵化箱的盖子，他在众人屏住呼吸的等待中第一个缓缓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