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赫连诸是年轻一辈里名声鹊起资质绝佳的天才, 那么萧寻就是天才中的怪才。
传闻,他降生那日天生异象,十二只惊羽鸟挥动着火羽在萧家坐落的仙山上飞了整整十二圈。
惊羽鸟的翅膀拖动火色的流光, 将万里夜空映得恍如白昼, 在萧寻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惊羽鸟声声啼鸣, 如古老悠久的铜钟,场面久久震撼人心。
世人都以为,修真界迎来了一位可以统领百门的人物, 只可惜此子天生心性恶劣, 年仅九岁就参悟了杀戮道,自此剑走偏锋,成为了一个臭名昭著令修真界人人闻风丧胆的杀神!
弟子一语落闭, 在场修士无一不是面色铁青。
“竟是那厮……”
“逍遥门前些日子不是声称萧寻已死,并且撤回了追杀令吗?”
“萧寻这人诡计多端,兴许是用了什么手段蒙骗了逍遥门。”
就在众说纷纭时, 谢书辞面前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开口道:“先前逍遥门刻意隐瞒萧寻的行踪, 而且没有任何信物能证明萧寻已死,口说无凭,不可尽信。”
此话一出, 一片哗然:
“逍遥门在说谎?”
“为何?”
男子虽身有残缺, 气质却相当不凡,脸上挂着气定神闲的笑, 淡淡道:“兴许是有把柄落在萧寻手里,不希望被其他人捷足先登, 故而出此下策。”
“有道理!”
“这么说……萧寻本尊就在落坊城中?”
谢书辞反应过来打了个寒颤, 他果然逃不过剧情的安排, 无论如何也要遇到萧寻吗?
就在此时,擂台上的赫连诸一跃而下,他一改方才的嚣张跋扈,神色凝重,抱剑对众人道:“萧寻出现在此地,恐怕也是为秘境而来。他如今杀害十二名合欢宗弟子,难保不会对其他门派弟子下手,请诸位助我赫连家一臂之力,务必将其斩于落坊城!”
“对对对没错!”
谢书辞一听,立马忘记跟他的愁怨,附和道:“咱们这儿这么多身手不凡的修士,还怕他区区一个萧寻吗?你们一出马,天王老子都能拿下!”
被谢书辞这么一吹,众人顿感热血沸腾:
“公子说得有道理。”
“咱们人多势众,再说赫连主家就在城内,难道还怕了一个萧寻不成?”
“是啊,可别忘了,咱们这边还有一位丹修道友,只要有他在,萧寻别想动我们一根汗毛!”
谢书辞:“?”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
赫连诸瞟了谢书辞一眼,显然还没忘记从谢书辞身上吃的瘪,冷哼一声便没了下文。
赫连诸与几位修为尚可的修士前往合欢宗女弟子尸首处,其他小修士一想起城中来了一位杀神,就不免惴惴不安,互相结伴回了住处。
谢书辞把青铜鼎放回佩囊,也打算先回客栈,他真担心在剧情的安排下,萧寻下一刻就蹿出来把他给剁了。
要不,跟小瞎子商量商量?咱不要这秘境里的东西了,还是离开吧?
小瞎子……
想到小瞎子,谢书辞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还没来得及深想,面前就多了两道身影。
“大师兄,他真是丹修吗?我怎么感觉他傻里傻气的。”
谢书辞抬头一看,发现是那位帮他解围的男子,男子坐在轮椅上,身边还跟着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
谢书辞看过去时,少年正用怀疑中带着不写的眼神上下打量谢书辞。
“关你屁事。”谢书辞当即翻了个白眼。
随后又朝轮椅上的男子行了个不怎么标准的抱拳礼:“朋友,刚才多谢了啊。”
男子温和地笑了一下,色泽浅淡的眸子像琉璃石一般,里面裹挟着一丝笑意,让人觉得被他注视着是件很舒服的事。
“不必。”说罢,男子还提醒道:“公子日后不要轻易许诺他人炼制丹药,在外也最好将青铜药鼎收起来,丹修之间看似惺惺相惜,实则里面大有文章。”
男子说话文绉绉的,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以往谢书辞最讨厌咬文嚼字的文化人,可是这种“缺点”放在男人身上,谢书辞非但不觉得讨厌,反而感觉另有一番风韵。
谢书辞忙点头道:“谢了啊朋友。”
男子身边的少年翻了个白眼:“谁跟你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是朋友?”
“闻风,住嘴。”男子眉头微蹙,轻声斥道,随后对谢书辞道:“公子请见谅,闻风心智尚不成熟。”
谢书辞原本有点生气,听男子这么说,立刻似笑非笑道:“没关系,我理解,小屁孩儿嘛,我从来不跟小屁孩儿一般见识。”
闻风瞪起眼睛,“你……”
“闻风!”男子加重了语气,闻风立刻偃旗息鼓,趁男子不注意偷偷瞪了谢书辞一眼。
男子又道:“公子,恐怕近几日落坊城不会太平,你与同伴要多加小心。”
“……”谢书辞脸色一僵。
他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男子见他神色呆滞,轻声喊道:“公子?”
谢书辞张了张口,哑然无声。
“公子?可是遇见了什么难事?”
小瞎子……
他那么大一个小瞎子……
谢书辞懊恼地捶了下脑袋,没时间和两人解释,扬起下巴在人群中寻找起来,“我先走了!”
人群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哪里还有谢安的身影?
“谢安!”
谢书辞着急地在人群中穿梭着,均没有发现谢安的身影,他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就为了看个热闹,居然把谢安弄丢了!
谢安看不见也不能说话,身上身无分无,万一遇到什么坏人怎么办?而且,萧寻那个逼就在城中,万一他一个心情不好,把谢安杀了怎么办?
“谢安你在哪儿?谢安!”
谢书辞你傻逼吗?居然把小瞎子一个人丢下?要是出了事怎么办?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要是他遇到仇人怎么办?
找不到谢安的焦急已经完全战胜了对萧寻的恐惧,他俨然忘记,说起自保能力,小瞎子比他强上不止一点半点。
“你好,请问有没有见过一个个子比我高,身穿白衣的少年?他长得好看,但是眼睛看不见也不会说话……”
“没见过。”
“请问有没有见过……”
“没有。”
谢书辞问了几十个路人,没有一个人见过谢安,莫大的惶恐压在他的心头,他迷茫地看着人来人往的集市,眼眶逐渐泛酸。
怎么办?
他把小瞎子弄丢了……
“公子,可否发生了何事?”闻风推着男子走到谢书辞身边。
谢书辞红着眼眶低下头,声线沙哑:“我朋友不见了,他眼睛看不见,身上还没有银子,我……”
男子抬眼往他身后一看,轻声问道:“是你身后那一位吗?”
“啊?”谢书辞错愕地抬起头,男子指了指他的身后。
谢书辞回头一看,竟看到谢安就站在不远处,脸色阴沉地靠着路边一堵石墙上。
谢书辞一喜,来不及向男子道谢,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谢安!”
谢安许是听见了声音,往谢书辞的方向看了过来。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谢书辞直接扑了上去,“你去哪里了?不是让你跟着我吗?我一回头你就不见了,吓死我了知道吗!”
谢安被他扑了个满怀,后背撞在石墙上。
他修长的手指扣住谢书辞的下巴,扬起他挂着两条泪痕的脸,兴许是明白这些眼泪的意义,谢安阴沉的脸色有所缓和。
“跟着你?”谢书辞看见谢安说了三个字,其中不乏嘲讽意味。
就,谢书辞蹿得跟只候似的,别说一个瞎子追不上,换成其他人也未必追的上。
谢书辞倒打一耙的功力和他吹牛皮的功力不相上下,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是啊!我就往前走了一点,你就不见了!担心死我了,万一出事儿了这么办?”
大抵是谢书辞的话取悦了他,谢安勾唇一笑,用手指抹掉谢书辞的眼泪,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无声道:“我没事。”
谢书辞也缓过神来,他撑着谢安的肩膀往后退了一步,试图给自己挽尊:“哎呀,我这是跑太快被风刺的,你可别误会,我七岁之后就再也不哭了。”
谢安:“……”
“啧啧啧。”
谢书辞还没把眼泪擦干净,就听见旁边一道惹人烦的声音。
“吹牛的时候能不能先把眼泪擦干净再说话?瞧你那点儿出息。”闻风嗤笑道。
话音刚落,他就收获了三枚眼刀子……噢不,是俩枚,这其中有个瞎子,应当看不见他。
男子横了他一眼,旋即又一脸歉意地对谢书辞道:“请见谅,童言无忌。”
谢书辞:“……”
闻风:“ ……”
“师兄!”闻风恼怒道。
谢书辞也反驳道:“他还童言无忌?我看是胡言乱语还不差不多,我都说了,这还跑太快被风刺的,小聋子!”
听着两人拌嘴,男子无奈地摇头,就在这时,他目光转移到墙边的少年身上。
少年长相极佳,器宇不凡,即便静立不动都像一幅跃然纸上的墨画。
男子眼中的赞叹不加掩饰,只是自小谨遵教诲,匆匆一眼后就收回视线,绝不让人觉得逾越。
突然,男子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脸色微变,“合欢香。”
争吵的两人听见他的话,纷纷止住了话头。
谢书辞纯粹是对“合欢”这两个字敏感,毕竟刚刚才得知合欢宗的弟子被萧寻杀了。
闻风听后耸了耸鼻子,皱眉道:“合欢宗的弟子不是全死了吗?”
谢书辞拱了拱鼻子,像只小狗似的,闻到了空中淡淡的香气,他循着香气的源头嗅了过去,最终,停在了谢安面前。
三人的目光同时聚集在了谢安身上。谢安抱臂靠在墙头,神色淡淡。
“合欢香”这种东西,一听就知道与合欢宗脱不了干系,联想到合欢宗十二名女弟子全部惨死萧寻之手,谢书辞脸色不禁一僵。
闻风神色一肃,做出一副干架的姿势挡在轮椅上的男人面前,虎视眈眈地看着谢安。
谢书辞一见,当即也顾不上其他,挡在谢安面前,回瞪着闻风。
“住手。”男子呵斥道,并一把推开了闻风。
“可是……”闻风似是想说什么。
男子皱起眉头,轻斥:“不得无礼。”
闻风对男人几乎言听计从,虽心有不满,瞪了谢书辞一眼后,默默退到了男人身后。
“抱歉。”男子满怀歉意地朝谢书辞点了下头。
谢书辞大方挥手,“我们才认识多久?你就跟我道三回歉了,不过我理解哈,毕竟带这个孩子嘛。”
闻风一怒:“你……”
“闻风!”
男子无奈道:“公子请见谅。”
“没事,本公子宰相肚里能撑船,从来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也不怕撑死你。”闻风气不过,小声嘟囔道。
男子温和地笑了笑,对谢书辞道:“你友人身上有合欢香的气味,可是来之前遇到过合欢宗的弟子?”
谢书辞看了小瞎子一眼,后者对他们的谈话并无兴趣,目光散漫地落在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有啊……等等,合欢宗的弟子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啊?”谢书辞脑中灵光一现。
男子道:“据说合欢宗前宗主喜欢汉州的一种衣料,叫‘朱砂锦’,红似鲜血,薄如轻纱,宗内弟子均着朱砂锦。”
谢书辞后知后觉地点头,说:“我们进城的时候,的确遇到了一群穿红衣的女子,谢安应该是在那里沾上的。对了,这合欢香有什么危害吗?”
男子道:“合欢香是炼制炉鼎的一种媒介,用于催.情,应当是合欢宗的女弟子想……将他炼成炉鼎。”
谢书辞茫然地看了看小瞎子,脑海中回忆着男子的话,想将谢安炼成炉鼎?
炉鼎……
炉鼎?!
谢书辞以往在书中看到过这两个字。
回味过来后,他的脸色由白转红,瞬间就蔓延到了耳尖,通透的皮肤下鲜艳欲滴。
一群缺德的玩意儿!小瞎子才十六岁!也不能看人长得好看就拐去当炉鼎啊!
“走,回客栈!”
谢书辞脸颊滚烫,头顶几乎都要冒烟了,拉起谢安的手就往客栈的方向走,临走前跟两人道了谢。
不明真相的谢安被他拉着往回走。
半路上,谢安回拽了一下谢书辞的手,谢书辞脚步一顿回头看了过来,耳根的热度还未完全消散。
“炉鼎是何物?”谢安脸上露出一抹困惑。
“……”
禽兽啊!
小瞎子连炉鼎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们居然想把一个不谙世事的小瞎子炼成炉鼎?
简直不是人啊!
谢书辞憋着一口气,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他总不能直接告诉小瞎子,炉鼎就是要被人这个那个然后榨干精华……
靠!说不出口!
见谢安还在等自己回答,谢书辞含含糊糊说:“就……炼丹的……”
谢安脸上浮现一丝古怪的笑容,片刻后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这是一桩美事,你为何紧张?”
谢书辞就差没吐血了,“对身体不好,我带你回去把身上气味洗掉!”
被这件事打了个岔,谢书辞短暂地忘记了姓萧的那个杀神还藏匿在落坊城中。
回到客栈,谢安在屏风相隔的另一边沐浴。
淅沥沥的水声在安静的房间中响起。
谢书辞躺在榻上琢磨萧寻的事,无论萧寻是因为什么原因出现在这里,为了自己的人生安全,谢书辞觉得离他远一点终归是件好事,还是趁早离开落坊城比较好。
不知何时,屏风后的水声消失了。
“你洗完了吗?我有点事跟你说……”
谢书辞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跳下来,大步绕到屏风后面,看到眼前的画面,声音一下子顿住了。
谢安背对着他站在屏风下,湿漉漉的墨发如瀑布一般,披散在精壮白皙的后背上,发梢扫在腰部以下的位置。他皮肤上的水路还未擦干,沿着白玉一般的皮肤纹理向下滑落,手臂苍劲有力,双腿笔直修长,或许是听见身后的动静,他骤然回过头来,绝美的侧脸沾上一些湿意,眉眼朦胧,如雨后青山,神秘又引人入胜。
谢书辞甚至看到,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沿着他清瘦的下巴一路划过喉结和锁骨,太太太他妈诱人了!
将这么一具完美的身体炼成炉鼎……大概是房间里雾气太多,谢书辞感觉一股热气直冲脑门,操!谢小辞!住脑!
“谢书辞?”
他看见谢安唇瓣微动。
谢书辞立马捂住口鼻,生怕被小瞎子发现自己正在偷窥。按理说,大家都是男人,看到就看到呗,可谢书辞心虚啊,不想被他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