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长青接触到他的目光, 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谢书辞背对着其他三人,没发现他们脸上神色各异。
楚归意略显诧异地挑起眉头;
楚闻风对这种事似乎格外纯情, 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 默默骂谢书辞不要脸;
谢安脸色可以说瞬间就沉了下来。
谢书辞对此全然不知,看着邓长青变化莫测的神情,一阵青一阵白, 他心里别提多解气了。
未防自己笑出声来,谢书辞捂着嘴干咳一声,问:“你意下如何?”
邓长青讪笑一声,咽了口唾沫, “谢、谢公子, 在下……”
虽说他觉得自己为逍遥门牺牲一下子,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看到谢书辞身后, 似笑非笑朝这边看来的谢安, 他心中莫名有些害怕, 总感觉自己要是说的话不如谢安的愿,他一准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承蒙谢公子厚爱,在下实在……”邓长青额头冒出冷汗,不禁又犹豫起来,若是能因此拉拢谢书辞, 他在逍遥门的地位必定更上一层楼,说不定能被提拔进入逍遥门本家, 不如……就牺牲一下?
反正谢书辞长得也不错, 至于他身后浑身散发着寒气的谢安……他就是个瞎子,自己怕他干什么?
想到这里, 邓长青话锋一顿, 惺惺作态地低下头, 羞赧地笑了笑,媚眼如丝地瞟了谢书辞一眼,给谢书辞看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警惕地看着邓长青,身体后仰,向小瞎子靠近。
谢安绷紧唇线,将他抵住的那只手收了回去。
“谢公子,如果您真的喜欢在下……在下愿意……”邓长青眼皮跟抽筋似的,疯狂朝谢书辞眨了一下。
谢书辞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浑身鸡皮疙瘩立了起来。
他脸上一片铁青,本来想恶心恶心对方,没想到最后恶心到了自己。
谢书辞看着他含羞带臊的模样,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呕……”
谢书辞捂着嘴,差点没一口吐出来。
众人:“……”
谢书辞将头偏向一边,跟挥苍蝇似的,“你走,赶紧走,别让我再看到你。”
邓长青脸色一僵,嘴角不住抽搐,明明是他要……自己还没嫌弃他,他怎么反倒嫌弃起了自己?
楚闻风见后大笑不止,“谢书辞让你犯.贱!”
谢书辞苦着脸道:“我就想恶心恶心他,哪儿知道他真能同意啊。经过这么一遭,我终于明白了,我果然还是喜欢漂亮姐姐的。”
邓长青怒极,却又不敢发作,只好抱拳,咬牙切齿道:“告辞!”
等人走后,谢书辞长长舒了一口气,回头颇为感叹地拍了拍谢安的肩膀,心情顿时又轻松不少。
跟小瞎子待得久了,他还以为自己弯了,不过现在看来并没有,只是他的错觉,要是让他成天对着邓长青那张脸,他觉得自己起码要折寿十年!
后者凉凉地掀起眼皮,没给出什么反应。
在等待龙牙秘境开启这几日,百门使者查明事情真相,永远取缔了赫连一氏的仙门资格,他们将永远无法参与仙门大选。
当天,落坊城外的封印被解开,城内事宜暂由合欢宗长老代为处理,除了那一把任何人不得撼动分毫的破云枪,一切似乎和从前一样。
当落坊城出入自由时,许多蓄势待发的仙门弟子涌入了落坊城,许多人不再仅仅是为了龙牙秘境,其中不少一部分是奔着那位身世神秘的丹修来的。
这就导致落坊城内空前绝后的热闹,大大小小的客栈酒馆住满了修士,甚至有相当一部分后来的修士,只能在城外安营扎寨。
谢书辞何曾被人这么追捧过,他做梦都不敢这么想,于是每天在楚闻风面前,尾巴都快撬到天上去了,给楚闻风气得牙痒痒,两人一天没少吵架拌嘴。
楚归意一开始还阻止,后来和谢安一样见怪不怪,随他们吵。
楚家的人似乎找到过楚归意,想将他们带回瀛洲,结果可想而知。
至于邓长青,那日离开后,也曾覥着脸来找谢书辞套近乎。谢书辞倒不是多讨厌他,只是一看到他心里就犯恶心,他一来就往谢安后面躲,久而久之,邓长青也就不再来了。
谢书辞在满江堂吃得好喝得好,一天不下十来个修士想来跟他搭话,谢书辞一开始兴致盎然,后来也乏了,每来一个就让楚归意帮他把人劝回去。
结果第二天,不知从哪里传出他喜欢男人的流言,不断有奇装异服搔首弄姿的男修士在他面前晃悠,看得谢书辞眼睛生疼。偏偏楚闻风还喜欢拿这件事笑话他,谢书辞下不来台,后来干脆连门都不出了。
谢安比他耐得住寂寞,在房间里什么都不干,一坐能坐一天,谢书辞不行,待了半天就忍不住了,恰好楚闻风又来撩拨他。
“谢书辞,楼下听书去不去?”楚闻风踹了两脚门。
“听书?去!”谢书辞一见有新奇的玩意儿,拉着谢安匆匆忙忙下了楼。
大堂里已经满满当当坐了不少人,楚闻风跟谢书辞一样,都是爱玩爱闹的性子,老早就在前排占了四个位置。楚归意原本不感兴趣,谢书辞两人连说带哄把他也喊了下来。
说书先生是个五十来岁打扮儒雅的男人,见大堂里坐无虚席,他捋了两把山羊胡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重重拍响醒木,“安静,安静。接下来老夫要讲的故事,保准你们谁也没听过。”
“口气不小啊!”
“这次落坊城里聚齐了五湖四海的修士,先生,你可别当众打脸啊。”
说书先生摆手道:“那绝对不能,就算你们把整个修真界的人喊过来听老夫讲,知道这件事的也绝对不超过五个人。”
谢书辞在下面坐得端端正正,而旁边一身不染尘埃的谢安,在谢书辞强烈要求下,一手端着糕点,一手端着炸的金黄酥脆的花生米,怎么看怎么一副小跟班的派头。
要不说谢书辞得寸进尺呢,前段时间还把小瞎子护得跟个宝似的,现在倒好,又是指使人家做这做那,又是把人家当小尾巴伺候他吃喝。
谢书辞最喜欢听故事,感觉跟看电影一样,看电影嘛,当然就少不了爆米花和可乐,只可惜这里没有可乐也没有爆米花,只能找点别的东西代替。
谢书辞拈起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不禁看了眼任劳任怨供自己差遣的谢安,心里不住感叹,小瞎子长得好看不说,脾气还好,以后谁要是跟他结成道侣,也太幸福了吧。
“唉。”谢书辞情不自禁地叹了声气。
谢.脾气好.安疑惑皱眉,无声问道:“怎么?”
谢书辞没说话,拈了颗花生米送到他唇边,“啊——”
谢安愣了愣,紧接着温顺地垂下眼帘,唇瓣微张,将东西含了进去,唇在谢书辞指尖轻轻印了一下。
楚闻风瞧见他们这边的动静,伸长胳膊,越过谢书辞,朝谢安伸出手,“给我来一个。”
谢书辞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瞪起眼睛道:“要吃自己去拿。”
楚闻风一撇嘴,“瞧你那样,跟我多稀罕似的。”
“那你别要啊。”
“我就要……”
楚闻风说着,趁谢书辞不备,朝花生米一把抓了过去,好在谢安早有防备,微微一侧身,让楚闻风抓了个空。
“切,不稀罕。”楚闻风冷哼一声,坐了回去。
谢书辞得意地挑了下眉,又拈起一颗送到谢安唇边,“乖,赏你的。”
谢安失笑。
这一次,他双唇微张,却先将舌尖探了出来,轻轻扫过谢书辞指尖,将花生米卷入口中。
只可惜谢书辞现在认定自己喜欢漂亮姐姐,心中略微感觉一丝异样,却没有多想,拍拍手:“好了好了,开始了!”
说书先生坐在台子上,拿着折扇在胸前晃动,他看起来年过半百,一双眼睛却格外清明,看起来确实有那么一点世外高人的派头。
他示意店小二将四周的窗户和门关紧,在两边点上一排蜡烛,烘托出一个紧张又恐怖的氛围。
大堂里立刻安静了下来,谢书辞嘴里咀嚼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些,不着痕迹地往谢安那边靠了一点。
“相传,在七千年前,天地合阴阳,滋生出一个名为‘辟邪’的怪物。它是世间所有邪恶的化身,那时的人们常说,只要杀死辟邪,世间将不会再有灾难。”
说书先生的声音低沉沧桑,再加之周围黑暗的环境,很容易就将众人的情绪牵引到故事之中。
只有谢书辞,在听到“辟邪”这两字,身体轻轻一震,错愕地将头抬了起来。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当他看向台上时,说书先生的眼神正一错不错地落在自己身上。
那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得谢书辞怔了一下。
“想必诸位都或多或少听说过,七千年前的第一仙门世家少主——落惊羽。他同如今的萧寻一般,在降生那日,十二只惊羽鸟绕空飞行十二圈,自古以来,惊羽鸟就是世间祥瑞的象征,它象征着强大,象征着天道的垂爱,就是这样一个自出身就备受期待的仙门少主,却被辟邪杀死在了问鼎百门之长的大会上。”
落惊羽?
谢书辞皱了下眉头,在原书中,的的确确提到过此人的名字。
他和萧寻虽身世境遇相差无几,却和萧寻的秉性完全相反。
在书中寥寥几笔的介绍中,他是个潇洒自在、鲜衣怒马的世家少主,从小就是修真界年轻一派的典型人物,属于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是个心怀大爱之人。
就是这样一个心怀大爱、被天道垂帘的修士,却在死后被天地法则驱逐,永无轮回之日。
而且据说,当日的问鼎大会上,辟邪不止杀了落惊羽一个人,几乎在场的所有修士都丧命在了他手中,可独独只有落惊羽之人神形俱灭。
自那之后,落家势力一落千丈,逐渐泯灭在修真界众多仙门之中,而辟邪也自此消失不见。
“可事实当真如此吗?”说书先生话锋一转,眼神从众人身上一一掠过,“事实上,当年的问鼎大会,本就是众多仙门世家为了捕杀辟邪的一个阴谋。他们利用落惊羽,将辟邪引到了专门对付他的阵法之中,而落惊羽也并非死在辟邪之手。他嫉恶如仇,痛恨仙门世家手段下作,于是以一己之力,帮辟邪冲破封印,自己却被天道当场绞杀!”
说到最后,说书先生的语气越来越激动,谢书辞完全代入情景之中。
就在这时,台下不知道是谁泼了一碗茶上去,并破口大骂道:
“让你胡说八道!”
“让你侮辱我偶像!”
“老子当修士就是想成为落惊羽那样的人,你居然说他和辟邪勾结?”
“我去你娘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堂里听书的修士纷纷怒气而攻,身边有什么都往台上扔。
“闭上你的鸟嘴!”
“你居然侮辱落惊羽?”
“你长不长脑子?”
甚至有人情急之下,一把夺过谢安手里的俩盘子,二话不说就往台上砸。
“诶诶诶……”说书先生被砸了个措手不及,“你们这是干嘛呢?!”
“滚出去!”
“别让我再看到你,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哎呦!”说书先生捂着脑袋一边哀嚎一边跑出了大堂。
正听得起劲的谢书辞:“……”
“反应这么大吗……”谢书辞喃喃道。
他刚说完,后边一个一直对他尊敬有加的修士瞪了过来,谢书辞一缩脖子,毫无骨气道:“落惊羽永远的神!”
那人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等大堂的人散去后,谢书辞拍了拍自己胸膛,“好吓人。”
楚闻风嗤鼻道:“居然敢在修真界年轻修士面前说落惊羽的不是,我看他就是找死。”
楚归意见谢书辞一脸惊魂未定,解释道:“落惊羽生前是修真界空前绝后的一位修士,无论从涵养、心性、修为来看,他都超尘拔俗,七千年来一直为修真界津津乐道,修士争相模仿。”
“哦,原来如此。”谢书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能对修真界来说,落惊羽就像现代世界里那种流传千古的名人。
说书先生说他落惊羽帮助辟邪解开封印,害死诸多仙门世家弟子,无异说一位忠心耿耿为国捐躯的将军通敌叛国,这当然会引起众人的怒火。
谢书辞忽然脑子一抽:“那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
楚闻风一个眼刀子横了过来,“你再说一遍?”
“行行行!”谢书辞忙做投降状,“知道了,他也是你偶像。”
楚归意道:“事情已经过去七千年,真相早已无从查证,更何况,人们从来都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谢书辞点头,“也是,管他真的假的,反正我就只想听故事。”
说完,谢书辞自己在心里琢磨了一下。
既然傻狗和赫连诸临死前都提及辟邪,那他的存在必定是不假的,只是辟邪跟他们做交易的目的是什么呢?傻狗又为什么说他能帮自己呢?
谢书辞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三人,自己接连遇到两个“事故相关人员”,根据他对bl小说尿性的了解,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还是不要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比较好。
他想了片刻,状似好奇地问:“辟邪到底是谁啊?他现在还活着吗?”
楚归意道:“先生其实没说错,辟邪的确是天地邪恶的化身,在七千年落惊羽的问鼎大会之后,他曾廖廖出现过几次,没有什么大动作,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对了。”楚闻风忽然道,“昨天你问赫连诸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交易?”
谢书辞摇了摇头,又问:“昨天的阵法你们见过吗?是干什么的呀?”
楚归意道:“不曾见过,包括出现在赫连庸脚下的阵法,也没有人真正见过,或许也是什么邪法吧。”
见两人压根不搭理自己,楚闻风耷拉起一张脸,看了看另一边同样被两人忽视的谢安,他忽然生出一丝同病相怜的感觉,于是起身坐到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