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为什么要拉织田作入港口黑手党？

为什么要为森先生尽心尽力, 把本该走入光明的人带到黑暗的地方？

无数次，太宰治觉得自己当年太乱来了。

八年前的横滨市，森鸥外因缘巧合救治了十四岁自杀的自己，看出他有不错的头脑, 便收留了他。后来, 对方处处为他画大饼, 让他在组织里近距离接触到死亡, 误以为能追寻到意义。

年长的大人早一步看出了他选择了糟糕的道路，为了压榨出足够的利用价值, 细心安抚，自称太宰治像自己, 放任他去结交朋友。

太宰治得到了绝妙的报应。

朋友身亡。

原因是港口黑手党首领出卖了五个孤儿的下落，导致敌人绑架并杀死了织田作抚养的孩子。

太宰治无法再在港口黑手党待下去，叛逃离去, 成全了森鸥外排除异己的心思。他没有去报复森鸥外, 绝望地看到事情的真相——是他误以为自己无坚不摧, 才会促使这件事发生。

太宰治不强大，心灵也没有彻底的绝情, 支撑着他走下去的目标过于虚无缥缈。

他不是嬉戏人生的白兰·杰索。

他是这个异能社会下悲剧的一部分。

无数平行世界，太宰治看到了自己的众多“可能性”，那些结局都称不上美好。

如果有机会, 可以改变命运，他希望有一些人永远不要认识自己！从未加入港口黑手党！

中原中也会继续敌视港口黑手党, 直到兰堂先生出现。为了保罗·魏尔伦, 兰堂先生打败中原中也后, 反而不敢下杀手, 最终的结果是等来中原中也的哥哥, 双方妥协，中原中也拥有亲人。

织田作之助不再当杀手后，会继续干危险品运输的工作，直到某一日，他被在横滨市的老熟人江户川乱步带入武装侦探社。

芥川龙之介和芥川银在贫民窟里生活，自立自强，以他们的性格和异能力总会爬出泥潭。

若是没有太宰治插手。

每个人的命运都在他们自己的手上……

在邀请群成员过来之前，太宰治用风轻云淡的态度给自己请假七天，武装侦探社的同事们诧异，很少见对方正经的递交请假条。

江户川乱步睁开眼睛，又眯起来，说道：“太宰，我们是同伴，有事情可以找我们。”

太宰治挥了挥手，走出办公室。

他的背影，像极了一抹黄昏的斜阳，渐渐落入地平线，莫名给予江户川乱步不好的预感。

这世上很少有江户川乱步看不透的人，太宰治是一个。从加入武装侦探社开始，对方就善于隐藏心思，用江户川乱步都惊讶的速度搞定了国木田独步，取得社长的信任，混入光明地带。

这个人心思很重，沉甸甸的，压抑着什么。

具体有多重？

江户川乱步歪了歪头，吃着薯片的时候心道：可能比港口黑手党的五栋大楼还重吧。

办公室里，同伴们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请假七天啊！”

“太宰先生是去约会吗？”

“敦！你最近有看到太宰先生和女孩子见面吗？”

“没、没有！太宰先生就算要约会，也不可能告诉我吧，国木田先生，您了解这件事吗？”中岛敦双腿并立，身体朝前，询问前辈。

“我觉得是一场短期旅游，那家伙总是无精打采的样子，让他出去散散心也好。”国木田独步不再喷太宰，客观地说道。

想到对方不在，国木田独步浑身轻松，唰唰地写下行程安排，边写边笑，不用担心被人捣乱。

中岛敦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太宰先生，您平时欺压国木田先生有多狠？

泉镜花挪动碎步，走到窗口，太宰治穿梭过人群，曾经令自己害怕的男人透着倦怠的气息。

【要发生什么事了吗？】

横滨市，太宰治名下有多处安全屋，关键时候派上用场，被改造成为了“群成员接待室”。

在一处大门后，神座出流浑身湿淋淋地走出来，皮鞋浸满了消毒液，好似从池子里捞出来一样，他得到一次白兰·杰索折腾太宰治的待遇。

“啪”得一声。

符纸贴在了神座出流的额头上。

刚一出来，太宰治把麻仓好的净化符纸送给了神座出流，确保异世界之人不会污染环境。

神座出流停下，视线往上移，去看符纸飘荡的尾巴，依稀可以看到六芒星的图案。

六芒星，又被称之为桔梗印，在平安京时代由安倍晴明发扬光大，是聊天群内佐证麻仓好的平行时空同位体是安倍晴明的信息之一。

符纸内的力量是灵力。

神座出流研究片刻，取下额头的符纸，放到了自己贴身的口袋里。他冷漠的视线落到邀请自己的太宰治脸上，从这张脸得到的信息有限。

男性，年轻，熬夜，酗酒，有自毁倾向，受女孩欢迎，对自己的到来充满质疑。

太宰治同样在打量神座出流，疑惑地感觉到长发少年身上有着奇异的魅力，模糊了性别之感。他们彼此留下初步印象，把对方规纳入

太宰治让开路，伸手迎接道：“神座君，我希望你来到我的世界后，不能离开横滨市，不能在主观意义上杀死任何人。你若违反，今后你再也无法来我的世界。”

神座出流盯着他用来试探的手。

不是很乐意，但是神座出流伸手握住了对方。

“可以。”

一触即离，定下约定。

神座出流的掌心上沾染肉眼不可见的东西，太宰治把最新的定位染料用上，完成欢迎仪式。

“你会好奇我为什么相信你，敢把一个陌生人带到我这里吧。”太宰治轻佻地说道，“事实上我对你的来意没有兴趣，也不相信你一个【二阶】的群成员就能复活我的朋友，我只是想看你怎么做，能不能打破这一滩死水。”

“这个世界是如此无聊。”

“如果你的确能复活死人，当我前面的话没有说，我会给予让你满意的报酬。”

“接下来的七天，我给自己放了一个假。”

“你随便玩吧。”

“事后，我要求你配合我，我真正想求助的对象是群主，你替我艾特群主，说明这件事。”

太宰治倚靠在墙上，不提开直播之事，说出要求，简简单单地就放神座出流走了。

神座出流听完，也没有废话的兴趣。

当两人都离开了安全屋后，这里发了一场小型的火灾，烧毁了全部的物品。

第一天，神座出流来到横滨市的网吧。

他触碰到网络。

随后，他就成为了横滨市黑白两道的公敌。

神座出流没有与异能力者交锋的经验，黑客技术遭到阻止，稍加思索，展开飞速的学习和适应过程。一位武装侦探社的编外成员，能够干涉电子信息的异能力者惊骇地在被窝里坐起身，发现对方在入/侵港口黑手党和异能特务科的系统！

山田花袋大喊：“这是不要命了吗？”

这位“不要命”的人犹如异能力者，瞳孔处理一阵阵闪烁的信息量，修长的手指敲打键盘，获取自己的成长养分，弥补自身的不足。

没有异能力，就想办法拥有异能力。

没有复活的能力，就想办法拥有这样的能力。神座出流不认为这是困难的事情，根据他的了解，这个世界存在“高风险”的人工异能力者和“低风险”的异能力继承规则。

只要愿意花时间，神座出流迟早是异能力者。

不过，穿越的时间有限，他要在七天之内挑选出适合自己的异能力，并且找到夺取的办法。

“查一下克苏鲁神话的信息。”

神座出流不慌不忙，顺便搜索全网的神话故事。

《圣经》，存在。

《佛经》，存在。

《希腊神话》，存在。

《罗马神话》，存在。

《北欧神话》，存在。

……

《克苏鲁神话》，不存在。

神座出流初步判断，本世界不适合群主旅游。

——能交差了。

神座出流在横滨市待了多久，横滨市就乱了多久，背负的抓捕令一天比一天多。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焦头烂额，网络信息遭到窃取，不得不及时断网处理，保护本部的资料。失去了对外的网络，组织内部的工作效率下降，出外勤的次数与日俱增，人人哀嚎。

异能特务科下达抓捕指令，要求把那个胆大妄为的黑客给抓捕归案。

横滨市内忧外患不断，恰逢北美异能组织“Guild（组合）”来袭，目标是获得复活死人的【书】。他们绑架了港口黑手党的精神系异能力者梦野久作，导致全城陷入瘫痪状态。

太宰治借用假期，离开众人的视线，拒绝了原本命运里与港口黑手党联手铲除敌对组织的机会。

他站在高处，安静地注视着一切。

在太宰治的幕后操控之下，这些北美异能力者们越发相信【书】就在横滨市，组织首领菲茨杰拉德发了疯的想要得到这件宝物。

“泽尔达，我马上就能复活我们的女儿，我们会回到从前，像过去一样幸福美满——”

菲茨杰拉德听说横滨市存在一位顶级黑客，能抗衡日本的信息安全部门。虽然他瞧不起日本这个小国，但是想要找到【书】，少不了要有一位了解本地组织信息的黑客帮忙，哪怕是翻遍每一寸土壤，他都要找到传说中的【书】！

就这样，北美组织花费大代价与神座出流有了交涉。

神座出流见到了他们的组织成员。

他扫视众人，忽然一怔，发现现场每一个人都有对应的作家信息，唯有一个人是空白的。

群主没有给他？

亦或者，群主都没有观测到对方的身份？

神座出流说道：“你是谁？”

那是一位困得仿佛睁不开眼的高个子男人，风衣尾部破破烂烂，像是长期在水里浸泡。

这个长相怪异、行为怪异的男人在众人的注视下扭动脖子，发出“咔嚓”的声音，头部歪出惊悚的弧度，木然地说道：“我是谁？”

不想浪费时间，坐在沙发上的菲茨杰拉德介入话题：“他比较宅，不爱交流，你可以称呼他为洛夫克拉夫特。”

菲茨杰拉德对洛夫克拉夫特的态度是随意的，不似对其他人那样充满利益交换。两人有过约定，在没有完成约定之前，洛夫克拉夫特会帮助自己，不能提前跳回海里睡觉。

神座出流垂目了足足一分钟。

他拉开了自己和群主沟通的私信面板，把洛夫克拉夫特的事情发上去，询问群主的意见。

[【群主】银之钥：洛夫克拉夫特，他是个特殊的角色，我也不清楚他是谁的化身……]

而后，神座出流那张性冷淡到极致的脸，浮现出了细微的困惑。此人的资料上注明：讨厌渔船，喜欢睡觉、吃巧克力和冰淇淋。

从资料里，神座出流觉得对方一点也不像是神灵的化身，反倒是像是一个怪异的宅男。

[【群主】银之钥：询问他知道克苏鲁吗？]

神座出流开口，声线冰凉入骨。

“你，知道克苏鲁吗？”

“克苏鲁……”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一脸迟钝地回答，“不认识。”

[【群主】银之钥：询问他的异能力名。]

看着私信内容，神座出流问道：“你的异能力名是什么？”

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打了一个哈欠，说道：“旧日……支配者……”

神座出流又问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茫然：“这很重要吗？”

神座出流点头。

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不记得了。”

菲茨杰拉德皱眉，这名黑客怎么问一些奇怪的问题，而且堂而皇之问一位异能力者的异能力名，是想要得到确认什么吗？

菲茨杰拉德警觉起来。

[【群主】银之钥：出流，把身体给我。]

[【二阶】神座出流：好的。]

神座出流闭目，咬破手指，在额头画出一个符号，提前在胸口就刻好的阵法被激发了。

他的反常行为直接刺激到菲茨杰拉德，北美的大老板霍然起身：“阻止他！把他干掉！”

菲茨杰拉德产生了巨大的杀意。

这种条件反射近乎本能，好似二者之间天然的对立，本能就想要除掉危害之物。

为时已晚。

一位外神的意志悄悄偷渡进来。

太宰治的本意是让神座出流去试探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然而事情的变数超出了凡人的控制。冥冥之中太宰治省去了与群主的交流，群主自己来了！

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站在那里，没有攻击神座出流，眼神多出一抹混沌之色。

犹格·索托斯的一丝意志挤压在神座出流的大脑里，操控蝼蚁的躯体，属于神座出流的思维被妥善封印，隔绝污染，没有沦落为一次性用品的小号。

这处接待神座出流的豪华客厅，所有人的脸色惨白，灵魂好像被压着一座巍峨的高山，口鼻进入缺氧窒息的状态，四肢不敢动弹。

这已经是最轻的负面状态。

神座出流作为【二阶】的神降体，以人类的身体素质，可以承载的力量太少太少，根本无法发挥出犹格·索托斯其他化身的实力。

神不在意。

化身的强大与弱小，区别不大。

犹格·索托斯感受到异世界对自己的排斥力前所未有的低，知道神座出流之前判断出错。

这里是被克苏鲁神话影响的世界。

甚至，影响很深。

祂尚未睁开眼，言出法随，以万物归一者的权柄碾压懵懂的下位者：“如果你是克苏鲁的化身——现在，你可以消失了。”

一个世界太小，容不得两个外神的化身。

犹格·索托斯确认这里是极佳的旅游地点，非常愉快，反手就想干掉对方，占据世界。

祂对克苏鲁没有半点同胞情。

在本源世界，“孕育万千子孙的森之黑山羊”莎布·尼古拉斯没有办法和祂完成/交/配，自然也不会诞生双方的直系子孙。

转过头，莎布·尼古拉斯与另外一位外神生下了黏糊糊、满是触手的克苏鲁。

“呃——”菲茨杰拉德发出痛苦的声音，窒息的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快要达到他的极限。

犹格·索托斯的睫毛微动，完成了降临过程，神之化身的眼帘即将张开，四周的人若是直视祂的眼睛，将会比死还要惨烈九分……

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上前一步，把手伸出，夹杂海水的咸湿味散发出来。

犹格·索托斯的头上一沉。

宛如神灵，冷酷得让空气静止的长发少年僵住，眼皮下似乎有异物在钻动。

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摸着“神座出流”的头顶，呆呆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亲切……你也是住海里吗？”

他摸了，又摸。

古有勇士去摸老虎屁股，现有异能力者摸三柱神之一的降临体的头，而且不止一下。

黑色长发的少年的脸色死寂下来，气氛说不出的古怪，像是死神的镰刀没能砍下来。

“神座出流”冷冰冰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