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安和段峥他们还在继续讨论着宴王殿下的病情, 容灼却早已无心再听。
他心里那个离谱的念头越来越强烈,这让他的心绪变得烦乱不堪。
青石真的会是那个人吗?
这怎么可能呢?
若青石是那样的身份,怎么可能被他误认成了小倌儿而不辩解?
可是, 当他拼命想要否认这个念头时, 却又忍不住想起了对方更多的破绽:
当初江继岩为对方设局死遁的时候, 容灼就觉得有点疑惑,他还一度怀疑,宴王殿下到底看中了青石什么?竟会让手下的人为了青石如此大费周折……
彼时容灼还误会是宴王看中了青石的美色。
但上一次在清音寺,青石否认了这一点, 说自己和宴王是知己。
他们是什么样的知己呢?
知道对方最隐秘的心事, 最深的遗憾, 还可以为了彼此生死相托,在对方母妃忌日的时候, 陪着对方去清音寺清修, 且一住就是小半个月。
若两人当真有这么深的情谊,又为何会在祁妃忌日当天, 抛下对方陪着容灼下了山?
除非那个人真的不需要青石的陪伴……
因为他就是那个人!
怪不得他迟迟不让自己和宴王见面!
怪不得他说他不能离开京城!
怪不得他有那么多秘密……
“小灼,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段峥一脸关心地问道:“是不是不舒服?”
容灼回过神来,几乎顾不上回答他, 起身便要离开。
“你去哪儿?”段峥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你到底怎么了?”
“表哥……”容灼勉强冷静下来, “我想去一趟寻欢楼。”
“不是说好了晚上一起过去的吗?”段峥道:“这么着急?”
宋明安等人闻言不由一脸揶揄,容灼勉强一笑,又朝段峥说了几句话, 便径直离开那里直奔寻欢楼而去。
他急于想要证明自己的猜想, 一刻都等不了。
他此前从未朝青玉问过青石的事情, 如今想来, 若青石的身份当真是假的,多少能从青玉这里问出点端倪吧?
容灼匆匆去了寻欢楼,找到了许久未见的青玉。
得益于他离京前的安排,青玉在寻欢楼一直颇得关照,所以不曾受过什么委屈,甚至比先前略长了点肉,看着不像从前那么清瘦了。
“容小公子回来了?”青玉见了他依旧是从前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只是眼底多了几分见到老朋友的那种喜悦,“我给公子绣了新的帕子,还有荷包,你稍等,我拿给你看。”
容灼来的路上满脑子都是青石的事情,可一见到青玉就稍稍冷静了下来。
若当真如他猜想,青石就是那个人,那这应该是个很大的秘密吧?
毕竟当初青石不惜用死遁来隐瞒了这个秘密。
若他贸然戳破,一来可能会给青石惹来麻烦,二来说不定也会给青玉惹来麻烦。
念及此,容灼不得不将满腹疑问又压了下去。
尽管他只要稍加试探,或许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公子看看喜不喜欢?”青玉将新绣的帕子和荷包拿给了他。
容灼拿在手里一看,发觉这段时间青玉的绣工进步很快,绣的兰花已经像模像样了,而且那帕子特意选了绵软的料子,摸着很舒服。
“多谢你。”容灼将帕子收好,又当场将荷包也换上了。
“公子今日要在这里过夜吗?”青玉问道,“我此前用了大夫的药,现今已经不打呼噜了。”
容灼一怔,心中顿时一软,先前的急躁情绪便更淡了几分。
青玉这人就是这样,看着清清淡淡的,相处起来却总是能让人觉得很轻松。
“我府中有些事情,还是要回去住的,就是过来看你一眼。”容灼道。
“好。”青玉说着又起身取了一摞纸过来,拿给容灼看,“上回公子给了我几本书,我最近无事开始学着认字了,公子看看我写的字。”
容灼接过他的字一看,字迹实在算不上好看,但看得出写得很用功。
“我回头找几本书帖给你,你照着那个练会更容易进步。”容灼道:“等我闲下来了,也可以教你。”虽然他功课不算多好,但教青玉应该还是可以的。
两人又叙了会儿话,容灼才起身离开。
他穿过走廊时,路过于景渡从前住的那间房,忍不住伸手在门上轻轻推了一下。
没想到那房门至今都没锁,被他轻轻一推竟开了。
容灼心情复杂地走进了房间,发觉里头还挺整洁,应该是有人定期打扫。
他有些茫然地在外间的椅子上坐下,心中慢慢生出了点委屈的情绪。
虽然他不太愿意相信,也没有去证实,但他知道自己那个猜测八成就是真的了。
在宋明安说宴王病了的那一刻起,事实就已经无从辩驳了。
容灼在他的房中坐了一会儿,起身正要离开的时候,目光无意瞥见了一旁矮几上摆着的一样东西。他从前无数次来过这里,他可以确信那东西原来并不在这里。
难道这里有了新的主人?
就在这时,容灼看清了桌上摆着的那样东西。
那是一个……黑色的面具。
他慢慢走到矮几边,俯身拿起那个面具,只觉得这面具有些眼熟。
随后,他便想起来了,这个面具是宴王进京那日戴着的那一顶。
彼时容灼和宋明安他们在茶楼看热闹,被戴着这个面具的宴王看了一眼,吓得茶水洒了一身。
他当时还想着,这宴王殿下买面具的品味该朝青石学一学。
可这一刻,他手里拿着这顶属于宴王殿下的黑色面具,却只觉得讽刺。
这就是青石要告诉他的秘密吗?
料定了他回京之后就会知道真相,料定了他会来寻欢楼,料定了他会走进这间房,所以提前将答案放在了这里,等着他发现?
不愧是宴王殿下,算无遗策。
容灼心中蓦地生出几分火气来,气得将那面具摔在了地上,而后摔门而去。
半晌后,少年又回来,将面具捡起来放回了桌上,走的时候还不忘掩好了门。
容灼一言不发地出了寻欢楼,在门口立了许久,似乎是在斟酌什么事情。
外头天寒地冻,直到脚都冻得有些发麻了,容灼才深吸了口气,径直朝着大理寺的方向行去。
江继岩似乎早就料到容灼会来,所以见到人之后并不惊讶,而是带着他去了一间没人的屋子,还仔细关好了门,吩咐了人在外头候着。
“容小公子,今日来寻我是为了何事?”江继岩明知故问。
“我是为了宴王殿下的事情来的。”容灼开口道。
“哦?”江继岩挑了挑眉,等着他往下说。
“我和我娘,还有舅舅和表哥能顺利回京,多亏了宴王殿下和江少卿照拂。”容灼道:“我爹如今还能活着,也是多亏了宴王殿下帮忙。”
江继岩面上闪过一丝惊讶,显然容灼朝他说的话和他预想中的不一样。
依着宴王殿下的预料,容小公子今日来找他,应该是兴师问罪才对啊!
怎么他看容灼这神情,不像是知道了真相的样子?
“容小公子不必客气。”江继岩忙道:“来日你若是想感
激他,当面感激便是。”
“我能见到他吗?”容灼问。
江继岩目光微闪,“自然。”
“那你现在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他?”容灼道。
“今日只怕是不大方便。”江继岩道。
“不方便就算了。”容灼道:“那能不能劳烦你,帮我朝殿下传个话?”
“容小公子请说。”江继岩道。
“那日我听你与黎锋说,太子屯私兵的事情没办法揭穿,若有不慎恐怕会波及到宴王殿下。”容灼道:“后来我回去之后想了想,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虽然未必能有多大的用处,但至少可以帮宴王殿下撇清此事,也算是报答他对我们家的恩情。”
江继岩眼睛一亮,“你有什么法子?”
“以毒攻毒。”容灼道。
江继岩拉着他坐下,摆出了一副愿闻其详的架势。
“太子找了边军的人做将官,想借此来污蔑宴王屯私兵。”容灼道:“我们也可以污蔑太子。”
“污蔑太子?”
“嗯。”容灼道:“你把上回抓了的那两个刺客给我,我找我舅舅的护卫押着人来衙门报官,将当日被追杀以及在祁州诱抓刺客的事情俱实上告。”
“可你没法证明是太子派人刺杀的你们。”江继岩道:“而且你爹当时投案也未曾攀咬过太子,如今再改口只怕不妥,反倒惹人猜忌。”
“我们不改口,只是多加几句。”容灼道:“只说有人要我爹攀咬宴王,我爹念及他在边关为国浴血,不忍做这样的亏心事。背后之人为了逼迫我爹,甚至要拿我和我娘的性命威胁。”
“这……”江继岩拧了拧眉,“破绽太多了吧?你这还是等于要你爹翻供,可已经定性的事情,你若是想让他翻供,你得拿出更有利的说辞,单凭两个刺客是不够的。”
“江少卿,你从前可能不了解我,数月前我并不是个纨绔,原是在国子学正正经经读书的。”容灼道:“此事去国子学一问便可查证,季先生和我的同窗都可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