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样美丽的极光, 却不该出现在基地。
它温柔的侵蚀着人类的领地,渐渐将人类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季沉嫣眼眶红了一圈,心脏抽疼着, 目睹着外面的惨状。
爆炸席卷了城市的某部分建筑。
裸露的电线,飞溅着电光, 一场大火在人群密集之处熊熊燃烧了起来。
目之所及, 母唤子、老唤幼。
这便是……灾难日。
[警告,警告,备用电力不足。]
[所有设备, 正在关机。]
随着天文馆内广播声落下, 城市的灯光,一盏又一盏的熄灭。
才不到10分钟,整座城市已宛若一座死城。
季沉嫣和谢绝站在落地窗前,绚烂的极光映在两人的面颊, 使得两人的皮肤都像是涂抹了一层绿色。
谢绝朝着前方一指:“看得到吗?废土地带, 就是这么产生的。”
废土地带=深渊=畸变种的温床。
这是大众共识。
那些被后来者所惧怕的, 都是人类的城市, 也曾经庇护着一方人类。
季沉嫣朝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不由的惊得捂住了嘴唇。
有人疯狂抢夺物资。
有人绝望举枪自杀。
有人被人群踩踏而死。
谢绝陷入一场漫长的回忆:“这样的光景, 真不知看过多少次,可每一次灾难日,程度都会越来越重。”
除却他被冷冻舱封住的20年, 他也经历过灾难日。
季沉嫣嘴里尝到了苦涩,回看向了谢绝, 瞧见了他脸上难得的沉重。
谢绝拽住季沉嫣, 头也不回的朝着治疗室走去:“南部基地总共四个大型发电站, 刚才爆炸了一个, 接下来的三天里,剩下三个大型发电站会以此爆炸。可怕的不止这点,卫星还不知道什么情况,隔离点的畸变又在蔓延。”
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叠加般的袭来。
季沉嫣低头看向自己的通讯表,果真一点儿信号也显示不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失散,就意味着失联。
她感受到了谢绝捏住自己的手极紧,紧得就像是下一秒两人就要被迫分离。
危险的环境下,哨兵本能的保护欲会达到巅峰。
季沉嫣:“我们要在这种情况下去西部基地?”
谢绝:“老东西拼了命的想我们走,一定有他的道理,是时候去见一见裴剑了。”
季沉嫣低声询问:“那其他人呢?也要去西部基地吗?我们在来天文馆之前,不是看到了一辆又一辆出城的装甲车?”
“我们猜得没错,应该就是大批出城的队伍。”
谢绝低低的说,“前三次灾难日,要么迁移到大型基地,要么待在家里等待灾难日结束,因为物资短缺的问题,通常都会死上一半的人。”
季沉嫣手心里全是冷汗。
谢绝拉着她走到一半,却停了下来。
他回过头,瞳孔幽暗的看向了季沉嫣:“可这一次,一半人口将迁移去其他基地,另一半人口将入住地下城。大约从机械区的事情开始,老东西就在着手准备了。”
不再是待在家里等待灾难日结束,而是集中入住地下城。
难怪老东西非要狠心发动大清洗。
毫不温和的方式,几乎所有哨兵都上了,恐怕就是为了赶在灾难日来临之前,清空城内畸变种。但到底还是……没能成功,畸变仍在城内蔓延。
季沉嫣眼底露出深深的迷惘:“我们……还能渡过去吗?”
谢绝:“四次灾难日,已折磨得人类身心疲惫,千疮百孔,我们没有能力再反击了,南部基地即将被废弃。”
季沉嫣:“但前三次都渡过去了……”
谢绝:“那是因为前三次的向导人数足够多!”
季沉嫣被拉扯回了现实。
地磁减弱也意味着太阳磁暴来临,宇宙辐射将毫无阻拦的抛向地球。
哪怕是哨兵乖乖的待在家里,暴走率也不会纹丝不动。
因此,每次灾难日来临,死得最多的……是向导。
季沉嫣手指捏得发白:“不,还有一条路。顾不去非要在十年前前往灯塔实验室,也是为了第四次灾难日做准备!灯塔实验室里保存的初始感染物!”
谢绝:“……”
可笑的是他竟无法反驳希望。
急促的喘息声,响在了耳旁。
谢绝看到季沉嫣眼圈发红,又挣扎着擦干了眼泪的模样。
触动至深的人反倒成了他。
她一点点勾出了他的情绪。
谢绝松开了手,缓步走到了她的面前,一个克制的拥抱,肌肤和肌肤相贴,宿命般的契合。
拥抱的瞬间,饥肠辘辘的内心,才真正被填满。
心里某个声音,仿佛恶魔的低声耳语。
‘牢牢的抓住她,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快些引发出下一次的结合热吧,早一些完全刻印。’
‘要在她真正发觉他的恶之前。’
光是想一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混乱和病态是他最核心的组成部分,只是在她的面前,他才按捺下了自己的恶,小心翼翼的捂好了那一张人皮,好让自己看上去和她是同类。
然而——
他的的确确又被她引出了某部分的人性。
克制和放纵在对撞,身体好像被砍成了两半,想要手段强硬的逼迫,也想温和的被她接纳。
谢绝的眼神幽沉若海,却带着强烈的不安,害怕被她知道十年前的所有:“走吧。”
他想打动她,用他的黑暗、他的孤独、他的一切。
哪怕是做一个自愿接受囚禁的囚徒。
尝过了净化的欢愉,再也无法接受痛苦。
如果她远离他,重新再回到孤苦无望当中……
谢绝低沉又破碎的呢喃:“没准儿,我会发疯。”
—
两人迅速赶往治疗室,想要找到季安国。
季沉嫣敏锐的察觉到了谢绝的某部分变化,真不知如何问出口。
与此同时,天文馆响起了广播——
[敬告南部基地全体同胞,电力系统即将全面摧毁,这大约是最后一则广播。]
[请注意——]
[第四次灾难日来临,本次地磁弱化,将持续一个月零三天。]
[随后地磁跨过最低值,渐渐平稳回升,三年后将恢复最低正常值。]
[避难分为两批,一批前往西部基地,一批躲入地下城。]
[希望三年后,我们可以迎来一个独属于人类的日出。]
[诸位,请多保重!祝你们好运!]
滋滋滋——
巨大的嘈杂声响起,随后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卫星的确出现了问题,信号时有时无,若非在天文馆,根本听不全这则广播。
季沉嫣看到了雪花屏幕,以及走廊里闪烁着的红灯,全都昭示着危险来临。
所有人都在逃。
想要远离此地。
在快要抵达治疗室前,门口突然被一股剧烈的力道冲开。
谢绝猛地将季沉嫣一拉,死死的捂住了她的口鼻。
一只巨大的畸变种从门口探出了部□□体,在接触到门框的同时,竟将其腐蚀。
它只露出了部□□躯,双手已然畸变,犹如螳螂镰刀一般。
谢绝将通讯表伸了过来,想要递给季沉嫣看清。
——那是自动检测程序。
[请注意,天文馆有哨兵,因灾难日来临而情绪不稳。]
[错误、错误、错误,更正信息,该哨兵已畸变。]
[畸变种:临时编号X29146。]
[形态:哨兵基因、螳螂基因、植物基因。]
[畸变程度:半成熟体。]
[攻击力评判:B。]
[危险程度评判:A。]
[感染影响:A。]
是……荆睿?
正因为这是灾难日来临遇到的第一场畸变,季沉嫣感受到了一些列波动的情绪,惋惜、怜悯、遗憾。
季沉嫣面色难看,原以为荆睿留在治疗室,会让他更安全一些。
谁知道,荆睿竟然畸变了!
谢绝将防护面罩拉紧:“空气里有麻醉烟雾,把防护面罩戴好!”
季沉嫣回过神来,赶忙拉紧了防护面罩:“你怎么知道是麻醉烟雾?”
谢绝淡淡自嘲:“我都不知道闻过多少次了。”
季沉嫣呼吸凝滞。
她总是在不经意之间,知道了谢绝的更多。
但这绝对不是什么美好的事。
心脏被刺痛。
季沉嫣抽出了手/枪,对准了前方的畸变种:“怎么会有麻醉剂呢?难道是我爸?”
谢绝:“有可能,必须要进入房间才能确定。”
眼瞧着畸变种快要完全从治疗室出来,麻醉烟雾对它产生了反应,令它动作异常迟缓。
季沉嫣便一跃起身,想要将它引出去。
谢绝很快将她按住,凛冽如寒刃般的声音,轻易间撞入她的耳膜:“你的哨兵就在身边,这种情况当然选择群殴。”
季沉嫣哑然失笑。
谢绝的群殴,是他一个殴打一群吧。
季沉嫣:“那你帮我引开它,我想去治疗室找我爸。”
被需要了。
谢绝的眼底满是餍足,仿佛她的求助,就是对他最好的饲料。
他看向了前方的畸变种,眉目瞬间冷却。
冰粒朝着前方砸了过去,根根都化作了冰刺,万箭齐发一般的插在了畸变种的血肉之躯上。
它并未完全畸变,还有一大部分躯壳都属于人类。
谢绝的异能,很快就起了作用。
哪怕它拥有令人担忧的腐蚀和剧毒能力,都在轮番的攻击之下,便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谢绝:“趁现在!”
季沉嫣起身钻到了房间里,屋内烟雾重重,挡住了视线。
纵使带着防护面罩,季沉嫣也不禁咳嗽了起来:“爸……咳咳……”
“是……沉嫣吗?”
在房间的最深处,发出了低弱的喊声。
季沉嫣急促的喊:“你在哪儿?”
季安国:“三点钟方向,前进十米。”
季沉嫣按照他说的,朝着前方摸去,脚上被绊了一下。
她不慎跌在了地上,还以为是季安国,便想要伸出手去抚摸。
哪知道,又听到了一阵呵斥:“别乱动!那是为我做手术的医生,被畸变种吃了一半!他的尸体上有感染!”
季沉嫣手一抖,很快又缩了回去。
根据季安国的形容,她还能在脑海里复刻出医生的模样。
恶寒、恶心,一系列的生理现象涌了出来。
她强忍着脚底的粘腻,猜测着是踩到了血和肉块,迈开了脚步,来到了季安国的面前。
“爸?”
治疗室十分特殊,装有备用发电机,正在维持着最低的电量,装置抽离着房间内的烟雾。
偏偏是这种时候,房间内的一切才映入眼帘——
天花板上沾染了细碎肉块,正淅淅沥沥的往下掉落。中间是一台手术床,旁边的架子上堆满了各类手术用品。而手术床上,则有另外半具尚未被吃完的尸体。
季沉嫣捂住了口鼻,仿佛血腥味都要冲到肺部里面了。
季安国跌坐在角落,伤口的缝线刚进展到一半,他虚弱的抬头:“沉嫣,我在这儿。”
季沉嫣赶忙走了过去,谁知身后却有一个巨大的阴影,缓慢朝她靠拢过来。
季安国当即大喊:“小心——!”
季沉嫣连头也没有回,精神体虎鲸幻化出实体,温和的虎鲸头一次被激怒,朝着畸变种猛地发动了进攻。
季安国瞪直了眼,手指颤巍巍的伸了出去,被吓得不轻:“攻击类……精神体?”
季沉嫣:“爸,现在还管什么攻击类精神体啊,你现在怎么样?”
季安国:“那、那只精神体是你的?”
季沉嫣:“这里除了我之外,还有第二位向导吗?”
季安国:“……”
回来就给了他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季安国强忍着疼痛:“你要更小心一点,那只畸变种混杂了螳螂基因,而且是母螳螂。”
季沉嫣:“母螳螂怎么了?”
季安国拧眉:“母螳螂就要产子啊,但它身体里还有哨兵基因,但凡有向导在场,第一人选就会是你,绝对不会渴求普通人!它把你当成了公螳螂!”
季沉嫣浑身发僵,缓缓回过头。
“所以它现在是……?”
季安国沉痛的说:“示爱+想吃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