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塔顶的东西, 有那么重要？

谢绝将一切抛诸脑后，现在最重要的是季沉嫣！

他翻找着物资，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向导类补充药剂……”

快！

他的手指僵硬到发颤, 没有一次这般害怕向导净化量的枯竭。

谢绝找到了一个木箱，取出了里面的药剂。

组合针管、抽出药剂、注入血管。

一系列的操作过后, 谢绝紧绷到疼痛的神经才松缓了下来。

三分钟, 季沉嫣已有所好转。

谢绝：“好些了吗？”

季沉嫣额间渗满细密如雾的虚汗, 轻轻的点了下头。

分明净化量还有一点, 不至于变成这样，到底为什么？

季沉嫣低下头，看到胸口的虫纹。

一个大胆的猜想涌上心头，难道是因为夏娃之卵？

它是最大的帮助, 也是最大的隐患。

看来，寻找第四颗夏娃之卵子卵的事，要被提上进程了。

季沉嫣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的防护服破得太离谱，露出大面积瓷白的肌肤，下意识蜷缩了起来。

她的面颊红得滴血，烧得好似晚霞。

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心悸时, 才明白根本不是基因作祟，而是这份名为喜欢的感情。

心慌到发痒。

谢绝解开外套衣扣，将外套丢到了季沉嫣的面前：“……穿上吧。”

现在不是脸红的时候。

季沉嫣哆嗦着穿在身上，衣服还带着对方体温的余温, 布料接触到她皮肤的时候，仍觉得被烫了一下。

两人都克制着感情, 却连牵手触碰到对方时, 都带着紧张和颤抖。

季沉嫣：“禹双成, 快告诉我们去楼顶的最短距离！”

禹双成同应急信号塔融合, 借助塔内老化的广播为两人播报——

[塔内没有电梯，只能走楼梯。]

[但每隔一个阶梯，都会面临错路和分叉口，错一处都将无法到达塔顶。]

[接下来，将由我来为你们带路。]

最后十分钟！

季沉嫣在离开之前，顺带拿走了2套降落伞，害怕会发生什么意外。

季沉嫣和谢绝没敢停下，全力朝着上方冲刺。

在禹双成的指挥下，两人终于抵达了最后一扇门。

[打开它，背后就是塔顶。]

[但……有一个向导也在这里。]

“向导？谁？”

季沉嫣气喘吁吁的询问。

谢绝一脚踹开了门，外面的一切便强行占据了整个视野。

狂风、暴雨、雾气。

塔顶简陋得只剩下一个卷曲的铁棚，无法承担风雨的侵蚀。

而正前方，是一个纪念石碑。

上面用红色的字体，阐述着建立南部基地的事，并且写下了开创者的遗言。

哪怕隔了距离，季沉嫣依旧看清了字。

是一段对话——

[若人类渡过全球畸变，请后来者有朝一日能够告祭我们。]

[末日35年，人类依旧没能渡过畸变，但我们即将启程。]

落款是：司晴、顾不去、屈长潇等一系列的人。

原来那些人出发之前，曾经来到西边的灯塔实验室集合？

季沉嫣脚步趔趄的走去，想要看得更仔细一些，余光却发现了塔边栏杆旁的一个人。

——季盼。

自从上次在05号工厂，应鳞在季盼的身体里注入了部分基因，季沉嫣便再也没有见过季盼。

分明才没过多久，季盼的身体已变得瘦弱不堪。

昔日合身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只显得肿大。

狂风吹得太狠，而季盼的位置站得又太边缘，像是要把她刮下去一样。

季沉嫣想起在进入应急信号塔之前，被众人提醒也有一名向导进来了，根本没想过那个向导会是季盼。

季沉嫣忍下吃惊：“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季盼的目光也落到了季沉嫣的身上，撞击般的同她对视。

季沉嫣在她的眼瞳里，竟看到了类似当时在应鳞眼里看到的部分感情。

——犹如子卵对待母卵。

季沉嫣顿时全身恶寒，渗满在每一根神经。

她希望是自己的感觉错了，但那种渴望的眼神，季沉嫣见过太多次，又怎么可能认错？

季盼的眼瞳本是空洞的，看到季沉嫣后却亮了起来，展露出了明晃晃的欣喜。

“阿嫣，你终于来了！”

“我就知道，在这里等你的话，你一定会来的！”

“谁都不让我见你，我只能用这个办法，你不会生气吧？”

季沉嫣：“……”

季盼的眼神迷茫，仿佛被蒙了一层雾：“机械区之后，真的好奇怪，我每天都在想你。”

她最在意的向导基因崩坏，变得向导不向导，哨兵不哨兵。

但真正被告知时，季盼却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在意。

她有了更想要的对象——季沉嫣。

那露骨的言语，倘若对方不是向导，谢绝都要以为她在示爱。

但不像是哨兵和向导之间，也不像是男女之间，反倒像是‘孩子’对‘母亲’。

极其的瘆人。

就连谢绝也看出来了，她是在讨好。

季沉嫣：“你提前来了塔顶，是戚淮让你去拿什么吗？能把东西给我吗？”

季盼拿出了藏在衣服里的羊皮本，还包裹着她的体温。

“是我拿到的，我给谁都可以。”

季沉嫣很快便认了出来。

那是母亲司晴惯用的鸢尾花外壳，她的每一本笔记本都长这样。

原来穆世龙想让她们上来找的，就是存放在纪念石碑暗格里的，母亲司晴的笔记本。

的确非拿到不可。

谢绝抬起手，便要动用异能。

季盼很快察觉到了这一点，连忙拿出了一页纸，双手放到了嘴边：“我看过了，就这一页最重要，你们没剩多少时间了吧？如果你动用异能，我就立马吞下去，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你们无法解剖我的身体，精准找到这一页纸。”

她疯狂的举动，让谢绝脸色黑沉，比天空的阴云还要可怕，便要用更加暴戾的力量碾压过去。

季沉嫣按了一下谢绝，示意他暂时不要过激。季沉嫣放开他的手，朝着前面走进了一步。

也许可以用智取的办法。

季沉嫣想到无数种办法，短时间内在脑海里推演着。

季沉嫣选择了最直接的对话：“你到底想做什么？”

季盼抬头：“你愿意听我说话吗？”

季沉嫣：“……那你想交换什么？”

季盼：“我、我想跟你去西部基地，你带上我吧，我会对你有用的！”

季沉嫣原以为她会使坏，也做好了准备会和季盼周旋。

然而当季盼说出口之后，季沉嫣还是惊到了。

季沉嫣眼瞳微微失神：“哈？”

季盼费尽周折，做了那么多事，竟然只是为了跟着她去西部基地？

季沉嫣呼吸凝滞，无法理解她的脑回路。

被应鳞注入了哨兵基因，季盼就染上了狂气因子了吗？

她好像要掠夺她的宠爱一样！

倘若这是被子卵感染的畸变种，季沉嫣早已习惯，可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象是个‘人’，还是昔日的‘敌人’。

不不不！

还是要保持适当的警觉和怀疑，免得酿成大错。

万一季盼是说谎，要故意拖延时间就糟糕了。

季沉嫣只得点了头：“好，你过来。”

季盼心满意足，满心欢喜的跑了过去。

分明塔顶的风那么冷，季盼的手心仍是湿濡，将羊皮本和那一页纸一同递交给了季沉嫣。

季沉嫣：“……”

拿、拿到了？

她竟然真的没有半点坏心思！

季沉嫣惊得精神恍惚，直至手里有了重量，才知道这就是现实，而非梦境。

她立即将东西塞入腿套：“我们快下去，离开这个地方。最后四分钟，就要点燃应急信号塔了。”

时间太紧了，不能有半点犹豫。

三人刚朝着回赶的时候，突然发现门口一只畸变种的触手，正颤巍巍的伸到了明亮处。

半透明的液体，滴得门口都出现了粘丝。

为什么这里会有畸变种？

她们被逼到了前方的纪念碑，谢绝发动了异能，一开始就没有留下任何余地，大范围的冰珠如散弹一般砸向了畸变种。

季沉嫣：“它到底哪儿来的！”

季盼：“它是想袭击我的畸变种，我一直在用精神丝牵制它，才没让它得逞，但它也从一楼跟着我到了楼顶。”

季沉嫣想起来了，郑先铭说过，季盼虽然使用不了净化，仍然可以使用精神丝。

直至最后，隐患才爆发了出来。

她们现在哪里有时间应对畸变种？

再不离开应急信号塔，就没有缓冲时间了。

[我提醒你们一下，还剩最后两分钟。]

[不仅是我的异能，穆世龙也快撑不住了。]

[倒计时十秒，你们无法下来的话，就再也下不来了。]

[十。]

[九。]

[八。]

要在十秒之内解决畸变种，未免也太困难了！

季沉嫣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我考虑到了，留了个后手，我带了2套降落伞！”

[……]

禹双成都有一定程度的无语，她还真是准备充分。

虽说他和应急信号塔融合，但某部分的设备老化，监控无法看到一楼和负一楼的画面，他只能听到声音，便没有留意到细节。

[那就不需要倒计时了，赶紧穿戴上，直接从应急信号塔降落！]

季沉嫣朝着前方喊道：“谢绝！不要和畸变种斗了，赶紧过来！”

季盼只是静静观察着季沉嫣，心里有个声音正在诱导着她。

‘她万一随口答应，利用完了你，却不给你降落伞怎么办？’

自从机械区回来之后，她便总感觉身体被割裂成了两半。

季盼甚至觉得，应鳞活在了她的身体里。

而她无法对季沉嫣展露任何敌意，反倒渴求又想讨好，她便猜测是不是因为以前的那个自己被困在内心深处了。

季沉嫣没有丝毫犹豫：“另一个降落伞你带着！”

一个降落伞，应该可以承担两个人的缓冲。

季沉嫣飞快的穿戴着，连看也没看季盼，直接将另一个塞到了季盼的怀中。

季盼微怔，脑海里的一切负面都被压了下去，她手指僵硬的抱着降落伞，显得有几分发懵。

季盼余光隐晦的看向了某个角落，她也藏了一套。

哪怕是季沉嫣不给，她也能够脱险。

但这是季沉嫣给她的。

季盼美滋滋的抱住，又对季沉嫣说：“如果我们脱险了，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她有时候能感知到已经变成魇级畸变种的应鳞。

“先下去再说！”

直至最后，季沉嫣站在了风口，朝着谢绝伸出了手，“快来！”

[点燃应急信号塔倒计时！]

[60秒。]

谢绝不再犹豫，飞快朝着季沉嫣撞了过来，这个力道直接撞得季沉嫣朝后倒去。

应急信号塔足有四五十米高度，若是直接摔下去会变成肉泥。

两人在无法落地的半空互相拥抱。

这无疑是最让人震撼的画面，就连播报之中的禹双成都沉默了。

季沉嫣紧闭着眼。

心跳即将要在这一刻停止，狂风将她的发丝吹得凌乱，身体呈现无法控制的失重感，仿佛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只剩下谢绝。

畸变种仍不肯放过她们，在塔顶射出弹性的触手，想要戳破刚刚展开的降落伞。

谢绝再度发动异能。

畸变种的底部出现一个圆圈，在那范围之内，空气里的水汽凝结成了更多的冰珠，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朝着它发射。

那一瞬间，似乎要将它掩埋，人为制造了一个坟茔。

大约是异能的缘故，在降落的时候，周围下了细屑一般的白霜，安静的落在了应急信号塔附近。

几人一落地，便飞快朝着后方跑去，害怕点燃的高温，冲击到她们。

“不到一分钟了！后退！后退！”

全体队伍如蚂蚁四散，想要快速拉开距离。

最后一刻，塔身朝上空喷射出炙热的火焰。

无数普遍种都在哀嚎，其中也包括狂暴的穆世龙，他人为点燃了应急信号塔。

夜晚并未降临，天空浑浊，无法被拨开云雾，一缕光都渗不下来。然而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塔身都烧得通红，微弱的照亮了黑暗。

放眼整个南部基地，几乎找不到光亮。

她们费尽心血点燃的，也仅是零星之光。

可也正是这零星之光，放在黑暗之中，便算作是星河了。

“走！”

胜利了！

她们保住了南部基地，没有让它变为新的废土城市，却也只是惨胜！

谢绝默不作声的拉着季沉嫣朝着他们的装甲车走去。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几人将正式踏上逃亡之旅。

季沉嫣回头看向了后方的应急信号塔，警报灯还在不停闪烁，直射的光芒刺目，今天的它正要为人类燃尽最后一丝能量。

让更多的人逃吧。

它仿佛无声的诉说着。

—

季沉嫣和谢绝优先抵达了装甲车，等待着尚未集合的同伴们。

装甲车的仪表盘散发着危险的红光，打在了两人的身上。

谢绝突然发狠般，紧握住了她的手腕：“不要再发生今天的事了，如果你出事，我一定会变得比十年前还可怕。”

两人互相凝视着彼此，好似要撞入对方的更深处。

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寒风凛冽的冬天，鼻尖吸入一片雪花时的湿润和冰冷。

季沉嫣终于明白这根本不是源自刻印和基因，就是她自己的真实感受。

好像意识到喜欢之后，所有的借口都不管用了。

季沉嫣很想和谢绝说些什么。

然而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的时候，装甲车的车窗便被人给敲响了。

季盼：“可以让我进去吗？”

季沉嫣：“……”

谢绝：“……”

方才分明跑散了，季盼又精准的找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