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落到了季沉嫣的身上, 就像是一盏又一盏的聚光灯。

原本拥有编号的队伍发出‘公共向导’邀请时，便是对那位向导实力的认可。

而编号为单数的队伍，更是哨兵群体仰望的存在。他们想要选择的公共向导, 自然引发了无数人的好奇。

“怎么回事？为什么聚在一起了？”

“顾中校在邀请他们队伍的公共向导！！”

“嘶, 这个向导有什么特别的吗？”

“她看上去等级也不高啊, 真的有能力担任单数队伍的公共向导吗？”

“你懂什么！？能发出邀请就代表着有过人之处！向导可是队伍的魂，如果不是看现在的等级，就一定是看上了她的潜力！”

众人齐齐噤声, 默契的想——

到底多么惊艳的潜力，才会惹得顾东树争抢般的出手？

越是意识到这点, 越是抓心挠肺, 好奇心驱使着他们对季沉嫣的探究。

地下车库全是裸露的钢筋和管道, 突兀的朝前蜿蜒，挤压着行驶车道的空间。

无法见到天光的空间, 耳旁全是装甲车发动机的声响。

季沉嫣穿着完整的防护装，蓝白的防护面罩将姣好的面颊一并遮挡, 仍然看得出她的错愕。

曦光医院收纳了好几位向导, 良好的起了烟雾弹的作用, 暂时掩盖了她是为S级哨兵净化向导的身份, 目前仅有几方高层知晓。

但随着时间流逝, 猜测愈来愈多, 普通人早晚都会知道。

其实比起更危险的‘她是谢绝刻印向导’的事, 对于二次净化季沉嫣反倒不那么在意。

季沉嫣始终保持着捅破也可，不捅破也可。但捅破之后, 到底会带来一点儿麻烦, 就比如后续互生制度的哨兵推荐, 以及许许多多的哨兵匹配申请。

顾东树是想让她和他们绑定, 从而一举消灭隐患？为她减少那些麻烦？

公共向导，那几个字的象征意义不凡。

顾东树：“你先别急着拒绝，请允许我向你介绍07小队。”

“地支顾东树，普通人，狙击手，擅长捕捉时机，布置局面。”

“天干谢绝，S级哨兵，擅长控制领域，多方位攻击。”

“还有……”

季沉嫣诧异道：“还有？？”

顾东树露出一个笑容，随后又变得严肃：“天干禹双成，原北部基地出身，目前正在西部基地执行任务，也算你接触的第三位天干，擅长追踪，一对一对战。”

他每说一个字，都惹来无数人的惊呼。

天呐，真是在邀请！

从前基地的人就议论过，这群人会选择什么样的向导。

基地里的A级向导被他们猜了个遍，没想到最后——邀请对象竟只是个C级向导。

季沉嫣沉默着，第三位天干？

禹双成的名字她听过，早些年让军部头疼的程度。

他并非谢绝亦或封燃那样经历过黑暗时代的哨兵，在最初禹双成也和某位向导结下过‘互生制度’，却因迟迟无法提升等级而被抛弃。

那位是典型的弃猫效应的一员。

夜晚便黏糊糊的展露出对向导的依赖，白天便换个人似的暴躁不安。

反差大得都有人怀疑他是双重人格。

没想到，他们竟是一个队伍。

高晖急忙低喊道：“但07小队里，足足有两个天干，他们怎么可能同意让一位C级向导成为他们的公共向导？”

他以为这是顾东树擅作主张，没有和队伍成员说好便发出了邀请。

顾东树平静的答：“这本就是谢哥的意思。”

轰——

这个消息一出，惹得好几人眼瞳失神，诧异至极的在顾东树和季沉嫣身上来回扫视。

谢绝！！！

他们不由的感到了惧怕，仿佛他的名字便是什么恐惧之源。

让人难以消化的信息，正一而再、再而三的袭来，让他们的脑子好似被重拳碾过。

而得知是谢绝发出的邀请时，这种感情便被推到了巅峰。

甚至有人吞口水，低声喃喃道：“……好久没碰上这么刺激的事情了。”

众人的眼神变得更加专注，炙热得仿佛要在季沉嫣身上戳出一个洞。

她会怎么选？

安萌将手放到了胸口前，表现得比季沉嫣紧张百倍，默不作声的注视着这一切。

她远比她猜测得更让人意外。

07小队的实力无人质疑，只要她点头同意，自己便不必顾虑着惹祸上身，也可以把K11768列车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告诉她了。

地下停车场十分潮湿，还能听见水龙头没有拧紧而滴落的水声。

啪、啪、啪。

十分有节奏的落到了无数人的耳膜里。

季沉嫣原本不打算答应，C级光是负责B级哨兵都难，更何况是两位S级。

但发出邀请的人是谢绝。

他正借由公共向导的邀请，尖锐又侵略般的告诉她，哪怕是接下来即将登上K11768列车，前往西部基地，锁定也不会终止。

他已察觉到了什么。

虽说季沉嫣这一次同样感知到了那股暗潮下的进攻性，像是被黏腻的水草缠绕着她的身体，湿漉漉又过于暧昧。

季沉嫣却不甘示弱，在这段关系里，头一次不再是想逃，而是想要拿到主导。

季沉嫣缓缓对上了顾东树的眼，就像是在和谢绝隔空对话。

“我同意成为你们的公共向导。”

—

很快，季沉嫣和安萌便坐上了装甲车，被带离了曦光医院。

无数辆装甲车齐齐发动，大量二次检测合格人员被带离了曦光医院，前往更安全的安置地点。

季沉嫣坐在颠簸的装甲车上面，鼻尖是汽油的味道，耳边是发动机的声音。

她回望着逐渐变小的曦光医院，即将从黑暗之地奔赴万家灯火。

车内的人都在暗暗注视着她。

哪怕是公共向导，也并非永久绑定，合作总有终止的时候。

但07队伍的邀请，将让她成为最受觊觎的向导之一。

‘这次的事情，一定要上报给队长/长官。’

车内的人不约而同的想着。

雨水冲刷着装甲车，如同冰雹一般‘哐哐当当’的落了下来，跳珠般的拍打在车辆的前视玻璃上面。

天亮了，又没完全亮。

安萌始终紧张，憋了一肚子话，又因人太多而不敢开口。

她看了季沉嫣好几眼，虚弱的扯了扯季沉嫣的衣服：“姐姐，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们能不能先下车？”

声音太小，差一点要淹没到雨声当中。

之前是因为季沉嫣不是军部的人，她才没有说。

在刚看到了季沉嫣加入了07小队，她便判断这事必须得说了。

季沉嫣早就留意到了她的不正常：“好，不过我也有话想跟顾东树说，你能等我几分钟吗？”

安萌点了点头。

车上波涛暗涌的互相较量，让她尤为不适，但她可以等一等。

季沉嫣：“顾东树，我可以和你单独谈谈吗？”

顾东树：“现在？”

季沉嫣：“嗯。”

顾东树拧眉，看到了她异常僵硬的脸，便猜测到事情应当有些严重：“等之后到达了安置点，用通讯终端发信息给我。”

季沉嫣：“那我现在就下车。”

人多眼杂，基地又是三方势力互相牵制，的确不方便在车上说。

她不想去安置点。

毕竟下车的请求，是安萌拜托她的。倘若没有下车，兴许安萌又会改变主意。

顾东树：“……”

好像每次季沉嫣做什么，他总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顾东树叹了口气，心道‘自己选的向导，自己承担着呗，能有什么办法？’

顾东树便朝前面低喊了一声：“停车吧。”

高晖：“长官，你真的要答应她们？”

顾东树：“如果你担心的是安全，这里离安置点不算太远，她们如果想的话，也可以自己走过来；如同你担心的是感染测试，她们都使用过精神丝，挑不出问题。”

高晖：“……”

他哑口无言，只得踩了一脚刹车，车群里的一辆装甲车落了单，开至公路的侧边。

安萌如释重负，她一点儿都不想看到哨兵，飞快的从车内跳了下去。

哪怕淋了大雨，脸上也是安心的。

季沉嫣也跟着她一同下车，又朝前多走了好几步，不想被安萌听到接下来的谈话内容。

她将耳机塞到了耳朵里，连接了通讯：“顾东树，你到安置点的时候，记得向上面报告。从机械区跑出来的感染者，一些受到的是虫卵感染，一些受到的是其他感染。而受到虫卵感染的这一批，观察时间必须超过五天，和你们熟知的6+6法则不一样！等去了安置点，你们必须再进行一次隔离！”

这也是季沉嫣刚得出的结论。

从田蒲一的死里得出来的结论。

通讯那端只剩下长久的沉默，他艰难的开口询问：“你确定吗？”

季沉嫣斩钉截铁：“确定！就当这是我成为07小队的公共向导后，第一件为07小队做的事情！”

顾东树：“……好。”

季沉嫣松了一口气，终于说起了正事儿：“还有，西部基地哨兵运走的东西是一个人，而那个人吞下了第三颗夏娃之卵。就是你说的那个人，愿为繁衍季的后来者提供具体参考数值的那个人！”

大雨霶霈，大颗大颗的砸到了季沉嫣的身上，若非全身穿着特殊材质的防护衣，只怕早已淋成了落汤鸡。

冰冷的雨水，正在夺走体温。

两人的对话节奏被瓢泼的大雨和雾沉沉的黑暗拉长，好似季沉嫣说的每一件事，都让顾东树感到惊骇。

顾东树深吸一口气，仿佛外面的水汽全都跑到了他的鼻子里。

“还有吗？”

季沉嫣：“据说西部基地的哨兵，要借用K11768列车离开南部基地。”

顾东树眼底闪过狠厉：“知道了，我会尽早准备，顺道联系一下谢哥。他马上就要登上那辆列车了，你别挂断通讯电话。”

季沉嫣紧绷的神经得以舒缓：“好。”

虽说可以暂时不挂通讯电话，但对接下来和安萌的谈话，她还是选择了静音，不想被顾东树听到。

安萌已经等待良久，看季沉嫣神色严肃的说着什么，又不敢贸贸然靠近。

直到季沉嫣朝她走来，安萌才凑了上去：“姐姐，我……”

季沉嫣：“你想告诉我什么？”

安萌正准备开口，却观察到了此处的地形。

她脸上的喜悦瞬间丧失，嘴唇嗫嚅了好几下，像是看到了什么令她恐惧的东西：“这里……好像走几分钟就是车站？”

季沉嫣：“嗯？”

安萌呼吸急促，死死的瞪大了眼，好似车站两个字勾起了她的恐怖记忆。

分明之前在面对普遍种的时候，安萌也是害怕，可也没有哆嗦成这样。

季沉嫣不禁产生了疑惑，低声喊了两句：“安萌？”

前方——

一辆列车缓缓驶入了车站，它的外壳全是高密度的钢铁，形成了坚硬的黑色的装甲。

车站内是无法洗清的血迹，每一次的发车都伴随着死亡。

这是人类目前唯一运营的生命线，也是连接四大基地最后的列车。

广播内响起了温柔的女声：“请注意，K11768轨道列车进站了。”

话音刚落的同时，列车的闸门便被打开，一股浓浓血腥铺面而来，还伴随着特有的锈味。若不是站在大雨里，那股死之气就要席卷而来。

敞空简陋的车站，只用粗粗的钢筋支撑，视野开阔，能让这一幕轻而易举的落到季沉嫣的眼中。

季沉嫣看得仔细，突然生出了几分强烈的不安感。

自从得到夏娃之卵，她对危险的感知力就变得更加敏锐，隐隐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列车的暗黄灯光正在不停闪烁着，和轨道卡住的地方，竟是硬生生的碎肉，可想而知每一趟的发车，都为他们带来了什么。

“本次列车开往西部基地，将于30分钟后发车。”

悬挂在上方的灯牌，瞬间变化了时间——

[00：30：00。]

谢绝要登上的，就是这辆列车？

季沉嫣朝前走了几步，想要更近距离的看上一眼。

原本以为会伴随着谢绝去往西部基地，她和他的交集就该暂时停止。

没想到，她又要跟他相见。

安萌的表情不停在转变，呼吸间满是白色水汽，牙齿上下打架。

安萌似乎想到了什么，极快的拉了一把季沉嫣：“姐姐，跟我去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