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天以前, 卫景桓绝对想不到,他竟然还有抓着南人同胞(还是老弱妇孺)去威胁靼人祭司的时候;
而在三天以前,他也想不到靼人部族的可汗会这么容易就被刺杀, 他那所谓的“圣域”就和纸一样脆,轻易就被打破, 随即也让他割下了脑袋;
而更早一些, 比如一周以前, 他更加没想到自己会因为一个格外可笑的理由被同胞背叛, 连带着牵连了表弟……
在成功割下莫日格勒部格根汗的脑袋后,卫景桓和霍聿怀连夜逃命,有霍聿怀的圣仁“谛听”在, 他们几乎能躲避所有的追杀, 于是两人有惊无险地逃出了莫日格勒。
可逃离一个部族并不意味着脱离危险,这片平原上聚满了靼人,这些大大小小的部族足有数十万人, 想要从这样的包围中逃脱是极难的事情。
而且更要命的是, 这群靼人正在准备大祭祀,所有部族在此刻同心协力, 警惕预防着所有对祭祀不利的风险因素, 一旦有风水草动就立刻会引来注意。
至于回到商队中……那当然是不可能了,他们已经结下了死仇, 商队里的人会比靼人更想置他们于死地。
同样的道理, 他们也没有办法在这时候混入其他商队,因为他们是杀死了汗王的南人, 一旦被发现就再难脱身。
可就算卫景桓二人克服了以上种种困难、顺利逃出这片流域, 他们也无法靠着双脚走出草原。
在草原上, 没有部族的人被靼人称为“野人”, 他们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游荡,春夏时幕天席地,冬季时则听天由命。
而按照靼人的习俗与约定俗成的律法,这些野人是连奴隶都不如的“畜人”,任何人都能合理合法地奴役或者捕杀野人,就像是对待野马、野羊和野狼一样,也正是因此,驱逐出商队和部族就成了非常恐怖的刑罚……
当然,卫景桓是不怕游荡的,他的圣仁极其强大,它名为“皇天”,可以操纵无形的力量切割分裂身边的空间,只要是卫景桓的目力所及之处,就是他的能力边界,无法阻挡,随心所欲,别说与同龄人相比了,这样恐怖的圣仁即便在历史上也是前无古人。
卫景桓幼年时曾寄宿在佛寺中,一位老僧为他的圣仁命名,而在吐出了这个几乎是忤逆犯上的名字后,老僧就圆寂了。
再听到这个名字后,卫景桓的父母如临大敌,他们恐惧着这大不敬的命定名号,只能压着卫景桓遏制天性,逼迫他弃武从文,指望着这样能叫孩子此生平安……
可怜天下父母心,一个满门忠义的家族,没有其他的选择。
可就算在草原上解放了天性,强可斩杀汗王,勇能以一敌千,这又如何呢?
卫景桓终究只是一个人而已,他无法直面千军万马,而且身边还是能力偏向辅助的霍聿怀,偏偏他们二人都没有向导的才能,即便依靠抢夺获得食水,就算拿到了战略物资地图,他们也走出不草原。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两个小青年便合计出了一条艺高人胆大的险要策略——莫日格勒是不能待了,必须逃逸去其他部族,寻找时机偷取地图和物资,然后等到部族集会解散、所有的商队一起离开,趁乱追踪着南人商旅的痕迹,跟随着回到南朝。
至此,紧贴着莫日格勒、正在下游的挈绿连部就成为了这两人的首选目标,他们躲过了守卫者,瞒过了狼狗藏獒,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躲到了挈绿连的草场中,终于,霍聿怀发现了一个“干净”的栖身之所。
“里面没有任何心声,没有人,应该是牲畜圈。”
那是草场边一个破破旧旧的小毡帐,霍聿怀藏在干草堆里,以眼力丈量着距离:“哥,你的伤势必须要处理了,我们先去那里。”
卫景桓当然相信表弟,于是
两人鬼鬼祟祟地钻入了毡帐——惊醒了一个独臂女人。
偷渡小青年们:?!
谁能想到这样破烂的毡帐里竟然还住着人,要知道寻常人在睡眠中也是会有呓语心音的,可这个女人就像是死了一样,竟然瞒过了霍聿怀。
而更令人措手不及的是,女人在看到他们时就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就扯着嗓子叫嚷了起来,万幸她声音嘶哑低沉,而且这里是草场,闻声赶来的只有一个年纪不轻的妇人。
卫景桓当即敲晕了赶来的人,霍聿怀则控制住了独臂妇人,有理智的人在他面前没有秘密,他立刻就读到了此人的心音——
【这两个人是歹徒还是贼子,难道他们又要偷窃主人的神马吗!】
【不好!林夫人被他们击倒了,绝对不能让他们伤害赵夫人……】
【不,主人不在这里,主人要和雅达一起准备祭祀……】
【要是林夫人受到了伤害……主人这样珍重林夫人……不,不可以!】
……
霍聿怀一把按倒独臂妇人,转身就对卫景桓道:“这片牲畜的主人是靼人的祭司,地上那老妇很得这里的主人看重!”
这可是个不错的消息,霍聿怀正愁不好处置这两个人,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契机,既然一个祭司近在眼前,而且还送上了弱点,那就绝没有放过的道理——假如能说(强)服(迫)一个靼人祭司为他们掩护,那逃走的概率就大大增加了。
卫景桓明白表弟的意思,但他仍旧难免疑惑:“可是靼人祭司怎么会看重她?她是南人奴隶吧,而且年纪也不轻了……”
祭司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吧?到老来还这么长情,愿意照顾一个上了年纪也没有姿色南人女子?
这实在不是卫景桓看不起南人,而是南人在草原奴隶中的地位是最低的,如草芥一般,几乎要和野人等同了。
自从进入草原以来,卫景桓见过太多的惨剧,他的愤怒和憎恨无法帮助任何一位同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遭遇苦难。
说句不好听的,这一路来他们几乎就没见过不年轻的南人奴隶。
霍聿怀也有所顾虑,他又逼问了一番独臂女子,套出了更多的消息,这个女人所知道的东西比他想象得要多——
这个什么“林夫人”实际上是“主人”的乳母,“主人”迄今只有十六岁,因为很厉害所以能够成为祭司。
十六岁……这未免也太年轻了……
霍聿怀仍旧觉得有些怪异,但心音是不会骗人的,他定了定神,继续盘问,大致弄清楚了“挈绿连”这个部族的情况。
于是一切就这么顺理成章了,两人处理好了独臂女子,便决定带着老妇人直接潜入主帐,他们要藏在这里等待那个小祭司回来——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而已,就算他的天恩再怎么强大,也不过是治疗与祝福类的辅助能力,制服他实在太容易了!
一切都和这女人所说的吻合了,毡帐里没有心音,看来是人不在,霍聿怀超卫景桓点了点头,两人鬼鬼祟祟地开始行动。
厚重的毡毯被掀起,浓郁的熏香混杂在水汽中,旖旎地扑面而来,隐约还带着几分血腥味,毡帐之中果然空空荡荡,就是光线极其黯淡,地面蒙上了模糊的阴影……
下一刻,破风声传来,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霍聿怀就代替了那个老妇人,失去了脖子的控制权,并且荣升为新一代人质。
霍聿怀:……
缪宣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这个目标他竟然是……能送上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