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宣在精神海里管自己发呆,表面上还是做出了一副自斟自饮的样子,装出来的模样充满了高人风范,就是什么孤寂清高飘渺之类的调调——这还是在白凤世界练出来的,专门应对吃席、开会以及听讲座等无聊大场面。
而这些所谓的世家大族的优雅举止,缪宣都是跟着白恕学会的。
此时,牙帐外又响起了嘈杂的声音,有斥候快步入内,大约是早就得到了指示的缘故,他大声宣布又一个部族的到来。
这一回来的正是鄂伦部,作为d与莫日格勒一样的大部族,它的族长哈森汗是背叛了老汗王的怯薛,与黄金家族有宿怨。
大约就是因为这同仇敌忾的立场,随着通告声落下,缪宣有幸见到两位勾肩搭背的部族族长一同露出厌恶的神情,这可要
比他们商业胡吹要真实得多。
但不论怎么讨厌,该来的客人还是来了,数十个草原汉子相当浩荡地结队而来,拱卫着他们的首领,大部跨入了牙帐。
直到此时,缪宣终于见到了这位大名鼎鼎(指背信弃义和丢狼刀)的鄂伦部首领哈森,他是一个年纪与格根相近的男人,但看上去要比葛根汗更加强硬和严苛。
牙帐内,格根汗故技重施,又是一套老技巧,“圣域”的压力被他全部倾斜给了新来的客人——和挈绿连的首领庇护族人不同,鄂伦部是下属拱卫首领,随着哈森一同来赴宴的扈从们竟然都是好手,这十来人一同协力,倒也顶住了刁难。
有了这么一个下马威,哈森的表情更加阴郁了,他与格根假惺惺地问好,谢过主人家的招待,随后看也不看达日嘎赤,径直登上了招待自己的位置。
哈森的表情顿时就叫格根汗舒坦了,在挈绿连那儿受得气仿佛终于能喘出来,他蛤蛤大笑(达日嘎赤同款)起来,阴阳怪气地表示——可怜的兄弟,我竟然不知道你顶不住“圣域”,唉,是我们莫日格勒招待不周,这就招待客人美酒佳肴,快,请欣赏我们美丽的姑娘。
围观了格根汗全套表演的缪宣:……
太假了!没有达日嘎赤百分之一的真诚,最多五分!
但怎么说呢,虚伪的热情在对待敌人时果然很有杀伤力,哈森再次被激怒了,但他也知道此行是为了促成各个部族之间的合作,还不远到翻脸的时候。
于是哈森阴阴地笑了几声:“我不要这些平庸丑陋的女人给我倒酒,让她们回去跳舞吧,你们自己欣赏个够。”
格根汗言便立即表示遗憾,不仅居高临下地表达了一番“你伤了我部族姑娘们的心” 等言论,还十分挑衅地问:“那么,你想要什么样的天仙美人来给你倒酒呢?”
哈森的目光扫过了格根汗和他的几个儿子,他心里是很想从中挑一个出来折辱的,只可惜这里是别人的地盘上,不能做得太过。
哼,宴无好宴,只要一想到要给主人家敬酒,那谁来倒酒都令人恶心,还不如让那群年轻女奴来,里面总归有几个漂亮的——等一等!
哈森汗的双眼为他找到了一个足够惊艳的美人,于是他站起身,把玩着手中的黄金酒杯,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意味,朝着美人的方向投掷到地上。
“真是一个大宝贝啊!”哈森汗似乎已经笃定了能得到美人的服侍,于是理所当然地这么说道,“假如让他来斟酒,我倒是十分乐意——格根,你从哪里找到的大美人?”
缪宣:……
小系统:【……】
满牙帐的人:“……”
这是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幕啊,众人一时间都以为自己又喝多了,以至于梦回昨日,只有鄂伦部的人不明所以,各个附和着首领一同起哄起来。
在这熟悉的目光中,缪宣感到非常的疑惑,他实在不明白怎么又是他:我觉得,这一次的建模应该是比不上貂婵姐姐的。
小系统也很绝望啊:【那能怎么办呢,也许这里的人就好这一口啊。】
缪宣只觉得心累,但从好处想想他的扬名计划又要多一个渠道了,看来雪山以为我荣就在明日。
于是缪宣站起身,就等达日嘎赤先讲几句他好接茬,只是左等右等没等来开席,他看向主位——达日嘎赤确实是盯着鄂伦部的座位位置,但看样子是在研究哈森汗身后怯薛们的狼刀款式;反倒是一旁的格根汗满脸写着期盼和鼓励,就差给缪宣竖个大拇指。
缪宣:……
这个黄金家族,是不是有毒啊。
“美人,别看了,没有人救得了你。”那边的哈森汗还在持续输出,“能帮你的人只有我,快来,为我斟酒,我就赏赐你任何
你想要的东西,作为我们的见面礼。”
缪宣:……
缪宣:“好的,把你的狼刀给我。”
挈绿连,营地内。
“也就是说……”潮洛门的神情难得这样呆滞,“小叔叔在一场宴会里,先后挑战了格根汗和哈森汗,虽然两位汗王都没有迎战,但小叔叔然后还是赢到了六柄狼刀。、?”
缪宣也挺无奈的:“是啊,我明明只是出去吃一顿饭——一柄来自莫日格勒,剩下的都是鄂伦的,我觉得鄂伦部好像很不愿意认输。”
潮洛门:“可是……小叔叔,你为什么要把它们都挂回来啊。”
一腰带子的刀,丁零当啷响,充满了胜利者对失败者的鄙视和轻蔑。
缪宣也很奇怪:“不是传统吗?就是赢到了狼刀之后……”
缪宣:“……”
缪宣:“等一下,是传统吧!我看你阿爸就是这样暗示我的?”
潮洛门:“……”
潮洛门用一种缪宣相当熟悉的眼神望着他,就是达日嘎赤老喜欢做的那种表情(牛奶里长出了茶叶.jpg),于是缪宣决定暂时不去思考其中的含义,他抹了把脸:“好吧,潮洛门,请用准确的语言告诉我吧,这些狼刀我要怎么处理。”
“对于胜利者来说,怎样处理狼刀都可以,不论是损毁丢弃还是和原主人交换事物,或者只是单纯地收藏起来都可以。”潮洛门又忍不住笑了,眉眼弯弯的, “有的时候,小叔叔真是很单纯啊。”
缪宣表示明白了,随即决定把这些战利品都弄回去压箱底——还是不可能还的,既然这些狼刀还有这样的作用,那倒是能当作特殊的硬通货使用。
两人边说边往毡帐外走去,春天来临,冰雪消融,不论是部族内外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不同部族间的人也在相互熟悉中彼此接触。
大河涛涛,两岸是一望无际的营地,牧人和牲畜相伴行走,每一张面孔上都写着喜悦和期待,一时间竟叫人分不出部族间的区别。
缪宣相当喜欢这样的景象,但也有些诧异:“是因为天气暖和起来了吗,外出来往的人比以往都要多许多……”
“因为商旅要来了。”潮洛门回答,看他的表情也是很期待的样子,“草原入春,商队就能行走了,而且我们这么多部族聚集在这里,他们也会结伴前来,带着积累了一冬的商货。”
靼人是很喜欢商队的,这个马背上的民族与中原大地的百姓有着截然不同的价值观,比起固定的生产与储蓄,他们更能理解流动的商业和投资。
而且,商队还会带来草原上没有的物资,盐茶布匹,不论是哪一样都是草原硬通货。
这些深入草原的商队来自天南海北,有南人也有西人,南人商队大多来自南朝,西人商队则几乎全部是色目人。
色目人,泛指各色名目之人,是靼人对周边多个民族的总称,在老汗王建立王庭时期,他热衷于劫掠和征服,在草原以西的平原和城市间犁过几回,收服了不少追随者。
如今靼人的部族间也生活着不少色目人,这些色目人虽然不是奴隶,但在靼人社会中的地位也算不上一等,他们大多从事手工与商业,是比较微妙的群体。
其实挈绿连也不例外,缪宣的狼刀就是色目人打的,同意负责锻造的还有几位已经扎根在草原的南人,他们早已与靼人姻亲往来,也算是挈绿连的族人。
“……南方一定会管控货物,盐铁人口应当不多,还得看西人商队。”
潮洛门还在回忆着往年来往的商队:“西方的民族之间正在混战,管不住流通的物资,只要我们出得起价钱,商人就会来。”
不仅如此,商旅之间也会相互交易,古老的丝绸
之路早已断裂,珍货罕物的流通更加困难,如今草原才是南方和西方之间的枢纽。
潮洛门:“这一次商旅的会交易应当会很客观,最少也会来百十支商队,不过其中规模最大的还是那几支老商队。”
这么说着,潮洛门又有些无奈:“希望莫日格勒部不要和鄂伦部乱竞价,否则虚高的价格又得让所有部族一起承担。”
缪宣听着听着,竟然也有些期待了起来,那是一种仿佛农村赶集般的快乐心情,随即他又心算了一番自己的资产,顿时就冷静了下来。
没钱囤货,最多就买两块糖……
唉,遥想上一个世界,那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仅自己能吃好,还能带着兄弟们下馆子。
缪宣短暂地回忆了一番打工的日子,挑拣着美好的记忆重温。
潮洛门突然拉住了身边马匹的缰绳,他面露喜色道:“小叔叔,第一支商队已经来了,他们正在靠近莫日格勒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