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他顺手操起食案上的筷子,夹了一筷子下酒菜放入口中,边吃边道:“我与表兄过去不甚相熟,今日一道成了难兄难弟,日后便一道吃喝,一起玩耍,可好?”
裴律虽也是皇后的亲儿子,却一向行事荒唐,让皇后头疼,让封家人不喜。封爽见了裴律虽一向也执臣下之礼,可他也从不将这表弟放在心上,自然不会应下裴律这等摸不着北的要求。
不过,他对裴律说的话甚是好奇,于是假意安慰道:“殿下若是心绪不佳,我为表兄,自当作陪。只是殿下因何事说气话?什么叫垫背的?”
裴律就着菜喝了一口酒,看他一眼,忽而笑了笑,道:“表兄可听说了薛鸾之事?”
原来是因为此事。
封爽道:“父亲曾与我说起过。他让宫中女官和殿下府中亲卫暗中带走了薛鸾,欲嫁祸于九殿下。而后再让太子接回薛鸾,好讨太后的欢心。”
“连表兄都一清二楚?”裴律冷笑,“表兄可相信,我竟然一无所知。母亲竟然越过我,号令我的手下对我的心上人下手,却将我蒙在鼓里!可笑么?”
说着,他打了个酒嗝。
封爽在近前,被喷得皱起眉头。这难闻的气味,封爽怀疑他已然喝了几天几夜。
裴律嘻嘻一笑,继续道:“更可笑的是,人居然落到了老九手里,他一看是我的人,提了剑就找上门,半点没打算给我解释的机会。若不是姑祖母在场,我还能回来?只怕是早成了一摊烂泥!”
说罢,他拿起筷子,泄愤一般,将食案上的猪肘子戳得稀巴烂,脸上却在笑:“母亲还说,我身为兄弟,自要为兄长着想,让我莫计较,呵呵,母亲总是这般,哪日我若死在了她面前,她也不会掉一滴泪。”
他说着,又笑起来,眼睛红红的,看着凌厉而诡异。
封爽看着他,没有了言语。
思及自己,他忽而觉得果然还是裴律更惨些。
封爽好歹有父亲傍身在旁,无论如何都有个依赖。而裴律当初在千里之外的瓜州,山长水远的,若不是有个谯国公主在,恐怕真要被裴渊宰了。
谯国公主?想到此人,封爽也不无感慨。父亲和皇后果真的算计到了尽头,竟然连谯国公主会出手相助也算了进去。
对着这满口疯话的裴律,封爽无话可说,只拍拍他的背,安抚道:“殿下还是莫多想,中宫这么做,后头自然有万全之策。你看,虽然有些艰险,你好歹还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可见中宫心里有数。”
裴律将手中筷子一扔,冷笑道:“活是活着,可跟死了有什么区别?我在母亲眼里不过是个行尸走肉。她为何事前不告诉我,不就是不信任我么?怕我在老九跟前漏了马脚,坏了她的大事。可她倒是把那些脏事办好些,又不曾办好,只将我这亲儿子往火坑里推。”
“对了,还有一件最好笑的事,表兄知道是什么?”裴律说着,愈发激动,“舅父和母亲千辛万苦地做局,就为了让兄长轻易接下功劳。可兄长半点也不领情。他怨舅父和母亲自作主张,做了一个烂局,还说他不稀罕这等功劳。表兄说兄长是否身在福中不知福?母亲可从未替我想过这些!”
他越说越恼,干脆拿起个酒壶,仰起头,将酒一个劲地往肚子里灌。
封爽赶紧阻拦道:“殿下已经喝太多,该消停了。”
裴律顺势歪在他身上,一个劲地傻笑:“终于舒坦些了。我这一肚子的话憋了几个月,不知跟谁说去,今日总算说出口了。多谢表兄陪我,多谢那姓沈的娘子告了表兄,多谢仁济堂落井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