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没有言语。
他蹒跚两步,走到一扇屏风面前,背对文谦站着,好一会,喟叹一声。
“万不曾想到,阿庭和仲远走了那么多年,他们的儿女又辗转来到了朕的跟前。”他说,“朕方才见到常娘子第一眼,便觉那眉眼有些仲远的影子。”
“她不仅眉眼像,性情也像。”文谦道,“随遇而安,自得其乐。可若是逼急了,一样能做出壮士断腕之事。”
皇帝不由看他一眼。
文谦回视着,并不避讳。
“可仲远可曾对这女儿有半分上心?”皇帝冷冷道,“自己满腹学识,却让亲生女儿流落民间。晚云……哼,这般俗气。乍听到之时,我还以为姑母弄错了。常仲远的女儿怎么能叫晚云呢?”
文谦没有接话,少顷,却道:“清和可曾后悔?”
“后悔何事?”
“后悔当年对仲远的误解。”文谦道,“他隐姓埋名,与世无争,足见其淡泊名利,而非为了权位,阿谀奉承,却不顾百姓死活的贪婪之辈。”
“这么多年过去,我在你眼中,仍是那等不识好歹的昏君。”皇帝目光寒下,“仲远他们为了惩罚我,远离了我,你也一样。”
文谦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摇摇头。
“清和还不明白么?”他说,“仲远他们离开,并非怨怼,而是他们真心知道留在你身边,只会是你的掣肘,我亦是如此。至于晚云,仲远只希望她过寻常人家的日子。若非他夫妇二人突然染病过世,晚云便会在那山村里过完这一辈子。如今看来,到底是事与愿违了。”
他的神色有些意味深长。
皇帝明白他的意思,道:“九郎昨日和我说,他要娶晚云,可我还未细问,你可知是怎么一回事?”
文事已至此,文谦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将二人当年相遇和重逢的事说了一遍。
皇帝听着,越听脸色越是难看。
“你明知他二人身份,竟坐视他们成此孽缘!”他说,“岂非故意为之!”
文谦亦目光清冷:“九殿下是清和的儿子,他秉性如何,清和最是清楚。他认定的事,阻挠有用么?清和也素知我品性。利用故人遗孤算计报仇,清和或许做得出来,我却做不出来。”
皇帝瞪着他,一时竟哑口无言。
文谦叹口气,道:“我以为,事已至此,纠结无益,清和该往长远思虑才是。清和见我,想必亦是为了此事。”
皇帝的神色有些微不定,而后,他深吸口气,终是平静下来。
“你是说,这常晚云,一个人从广陵追到了凉州,又从凉州追到了玉门关?”他重新在榻上坐下来,淡淡道,“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识路,又如何抗得过风餐露宿的艰难?你莫不是诓我?”
“她并非弱女子。”文谦道,“她与他父亲一样,看着文弱,实则刚强。我不曾将她从小娇生惯养,路上那点苦对她而言,不算什么。此事,在皇城司的线报里亦有提及,你若不信,找皇城司一查便知。”
皇帝不置可否:“你原本打算如何安置这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