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睁大眼睛看着文谦,一时说不出话来。
——“……“仁济堂从来就不是一家单纯的药堂,师父也不是单纯的一门之首,如今,我也不是单纯的一堂之主。”
她骤然想起王阳方才说的话。
“暗桩头子?”她狐疑道,“这暗桩,就是细作?”
文谦没有直接作答,只继续道:“镇南王府早就控制了南边,为了便宜行事,给了仁济堂许多方便。所以那时,仁济堂的铺子在南边飞速铺开,而我也在二十九岁时顺利接任了仁济堂掌门。”
说罢,他叹口气:“人就是贪心的,一得了好就越发收不住。镇南王得了好,便想让我们继续帮忙;我们得了好,便只想继续帮着他把北边也拿下。于是仁济堂的铺子随着南军的跃进一直往北开,当江山初定之时,仁济堂成了天下最大的药行,直至今日。”
“直至今日?”晚云只觉得脑子一时转不过来,“那师父如今还是那暗桩头子?”
“正是。”
一时无人说话。
文谦举起酒杯,西落的日头落在酒里,映出细碎的光影。
“开头的几年,暗桩一直由仁济堂管着,凡事皆由我与圣上商议。但后来,我与圣上矛盾渐多,渐行渐远。另加圣上也日渐忙碌,不能面面俱到,便派了二殿下与我共事。如今,二殿下要正式掌管,圣上便给这批暗桩正式设了官署。”
晚云一下明白了过来。
“皇城司。”她说。
文谦点点头。
晚云只觉此事荒谬,怔忡了好一会,道:“师父是说,我们仁济堂,不仅治病救人,还提朝廷打探消息?”
“如今的暗桩也与当年的细作不一样了,暗桩可不仅仅是打探消息。”文谦道,“暗桩只有一个职责,凡是圣上明面上不方便去做的事,都由暗桩去做。”
晚云愣了愣,心生不详的预感:“什么叫明面上不方便做的事?”
文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
晚云明白了,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她虽然不懂朝政,却也听过楼月他们说起过一些秘事。他们说,朝廷上的风波,许多时候,并非是用正当手段去解决。譬如,某些位高权重的人,朝廷想动他们却一时动不得,便可用灭口的方式将他们除去。而这等命案,往往连官府也查不到线索,就这么不了了之。
想着这些,又看着文谦,晚云只觉不真实。
她有些语无伦次:“师父为何……即便当年师父做过这什么暗桩,可当下已经天下太平了,师父为何还要继续做这些勾当?”
文谦看她盯着自己,又是震惊又是疑惑,却没有半点害怕,心中不由五味杂陈。
“师父也狂妄过,待得清醒过来,发现为时晚矣。要脱身,何其难也。仁济堂从前受了朝廷多少恩惠,抽离之时,便要拿血汗百倍奉还。仁济堂百年积淀,我欲让它回归医门,曾几番跟圣上请辞。暗桩虽然是仁济堂招募的,但我等愿意将人交给朝廷,以换的仁济堂一个自由身。但圣上已不是当年的镇南王,他是天下之主,亦将仁济堂视为囊中之物。我几度与他激辩,他盛怒之下,甚至扬言要让仁济堂灰飞烟灭。”
文谦缓缓说着,语气平缓,却教晚云愈加心惊。
他露出一丝苦笑:“当年仁济堂没落,我以为我能带着门人走出去,可万没想到,盛是极盛,却是一条不归路。”
晚云张张口,身上已经沁出了几层冷汗。
“若师兄接了掌门之位,还要像师父一样么?”好一会,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