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见过封爽,不过在这里,她还是头一回见到封良。
许是因为封义刚出事的关系,这父子二人都穿得十分素净,一身布衣,也没有家奴陪同。不知道的人,大约会以为他们只是来仁济堂看病的患者。
但即便如此,封良坐在席上,即便一动不动,也有几分岿然如山的气势。不过从那红肿的双眼和憔悴的神色上仍然能看出来,封家出了大事。
与封良相比,他身后的封爽则猥琐多了,自从文谦进门,他那一双眼睛就闪烁不定,却梗着脖子,摆出一副倨傲之态。
但当他看到晚云的时候,也许是还记着先前脸上的那一拳,气焰随即消减了几分。
见封良看过来,晚云不客气地回瞪过去,扶着王阳,镇定自若地跟在文谦后面走了进来。
文谦知道他的两个徒儿恨不得将封爽抽筋剥皮,在将封爽看一眼,而后,看向封良,做了个揖:“左仆射有礼。”
封良盯着文谦,好一会,也起身来,还个礼:“封某仓促登门,还请文公莫怪。”
那嗓子有些沙哑,中气也稍弱,听上去,与那日在皇帝面前迥然两样。
封爽坐在席上,没有要见礼的意思。封良回头扫他一眼,他方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向文谦行礼。
晚云也不想行礼,不料,王阳是个讲究礼数的人,跟着文谦向封良一揖,她也就被带着草草地弯了弯腰。
宾主落座之后,堂上一时无人开口,气氛平静得诡异。
到底是文谦从容,看着封良,道:“府上之事,在下刚刚闻知,还请左仆射节哀。”
听到文谦率先提起封义,封良仍盯着他,却连眼皮也没有动一下。
“小儿横遭不幸,是他福薄。”好一会,封良缓缓道,声音无波无澜,“今日在下前来,是来赴那圣前许下的三日之约。”
听得这话,晚云诧异不已。
看向文谦,只见他的神色平静依旧,似乎全然不出意料。
“左仆射节哀。”他说,“那三日之约,左仆射且不必着急。仁济堂虽然急着用钱,和市之事亦迫在眉睫,可左仆射府上正治丧,文某并非不通情理,可缓上一两日无妨。”
晚云听得这话,不由地跟王阳对视一眼。
文谦这番言语虽是客气,仿佛体恤封良,但又是说钱又是说和市,可谓处处不留情面,毫无诚意,显然没打算因为封义而放过封良。
封良自然不是蠢货,没有装傻的打算。
“不必。”封良淡淡道,“说好三日便是三日,在下既此事在圣前许下的承诺,绝不反悔。”
这话听上去,颇是大义凛然忠肝义胆,但晚云却觉得字字咬牙切齿。
封良说罢,对封爽使了个眼神。
便见封爽沉着脸,磨蹭了好一会,才终于站起身来。
他走到文谦面前,道:“晚辈意气用事,一时昏了头,犯下纵火恶行。此事,晚辈已受父亲责罚,自知酿成大错,悔不该当初。府上损失,晚辈必如数赔偿,还请文公不计前嫌,原谅晚辈。”
说罢,他低头,对文谦端正一揖。
文谦看着封良,并不做声。
他不说话,封爽也不好直起腰。毕竟是奉圣命赔罪,他知道轻重。文谦既然有本事在皇帝面前压着他们父子低头,便有本事借口封义无礼,再度闹到皇帝面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