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晚云愈加怒起,裴安的声音缓和些:“这便是帝王的权衡之术。父皇思考的是整个天下,便如下棋,你不能保住所有的棋子,总要丢弃一些。你纵然不忿,也不得不服,父皇的算计滴水不漏。他知道凭宇文鄯的本事,不可能在九弟手中逃出生天,但势必会造成一些损失。这些损失足以让九弟被满朝文武弹劾,等着他的只有牢狱之灾,对他的打压也就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只是父皇终究贪婪了,顾此失彼。”
晚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冷声道:“他没有让阿兄立刻回朝问罪,而是想榨干阿兄的最后一点用处,让他助太子拿下高昌城。届时高昌收付,功劳归太子,阿兄分不着一星半点,回来迎接他的依旧是漫天弹劾。”
裴安颔首:“是啊,父皇原本是这么盘算的。但人算不如天算,父皇终究还是低估了九弟。不过别说父皇,我也着实被他吓了一跳。没想到他将计就计,顺势打下了高昌,灭了西戎。这般功绩面前,有人曾经反叛又如何?他威望大涨,朝中想弹劾他的人自然就被堵了嘴。”
晚云想起当时之事,不由得一阵后怕。
裴渊决定拿高昌是临时起意,几乎是凭着直觉做下了这个决定。
那时两关刚受重创,关外还有戎人的残兵游荡,又是冰天雪地,出兵可谓艰险。
可若是他当时乖顺,老老实实替太子打前锋,回来将面对什么?
裴安曾说说裴渊运气好,其实不然,裴渊的运气坏透了。一出生就有无数艰难等着他。他每一次的幸存,都是险中求来,所有功绩拼着自己的果敢和努力拼出来的。
晚云攥了攥手心,道:”我听闻阿兄近来常常被兵部传唤,待谢攸宁和孙焕回来后还要接着审。此事,莫非还未过去?“
“兵部自然是看出父皇的意思,要严查细究,反复计较。但结果很明显了,大罪没有,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错小失。他们和刑部、大理寺那些个鸡蛋里挑骨头的行径不同,不屑挑这些小错。毕竟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在兵部眼里,只要得胜,一切都不是大事。就算找麻烦也做做样子罢了。你也无需将满朝文武都看做蛇鼠一窝,朝廷亦是个江湖,良莠不齐,各路博弈,着实精彩得很。”
晚云不关心那什么良莠,什么博弈,她只为裴渊感到不值。
“阿兄是否知晓了圣上纵容宇文鄯叛变之事?”好一会,她问。
裴安摇摇头,叹道:“除非薛鸾自己说出来,否则九弟无从知晓。更何况,他就算知晓了,又能拿父皇如何?此事,乃是无解。”
这话说得颇是惋惜,晚云却觉察出了其中意味。
裴安此人精的很。他平白说了这么许多,绝非好心。晚云若是一个冲动,去和裴渊挑明了这些事,那才是裴安乐意看到的。
如果裴渊知道了皇帝的所作所为,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晚云不敢想,但她明白,裴渊的愤怒定然会远超百倍于她。
他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若真做出什么被视为翻上的举动来,那会让许多人高兴的。
其中,也包括了裴安。
这天底下,但凡有心争位的人,都会将裴渊视为威胁。不然,今日,他也不会坐在这里,老老实实地听她跟自己谈条件。
想通了这层,晚云也想通了,为何裴安非说裴渊也想夺位。与其说裴渊想,不如说裴安盼着裴渊想。
“原来二殿下如此关心阿兄。”少顷,只听晚云叹一声,道,“九殿下有二殿下这样兄长可以依仗,亦是大幸。”
裴安没料到她突然夸起自己来,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