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饮捏着自己的试卷,挠挠头发。
他昨天晚上应该睡相不佳,有几根头发总是会翘起来,和天线宝宝一样,然后他努力地把自己的“天线”用手压下来。
“交卷吗?要么回你正确的座位上,再看看?”老师问他。
方饮道:“本来觉得没什么问题……唔,现在想想,我还是再看几眼吧。”
他坐到陆青折的前面,看到桌面左上方贴着姓名条,这才恍然大悟地叹了一口气。紧接着,趴在那里睡着了。
窗外的风景看腻了,陆青折就望着方饮。他不想那么早回到空无一人的家,就在考场上消磨时间。
在他的目光里,方饮的脑袋上缓缓竖起一小搓头发,被电风扇吹得左摇右晃。
而方饮对此浑然不知,睡得安安稳稳,惹得那位监考老师频频看向他,恨铁不成钢地翻了好几次白眼。
陆青折勾起嘴角,停住了玩笔的动作,转而颇有兴致地瞧着方饮的这根“天线”。
“天线”转来转去的,似乎代表了它的主人,活泼地和陆青折打招呼。
收卷前五分钟,外面下起了一场阵雨,淅淅沥沥的,大有成为暴雨之势。宿管扯嗓子喊着:“大家快点收衣服——”
忘记看天气预报的陆青折暗道不好,他没有带伞,之前是不想那么早回家,这下是想回回不去了。
下课后校门外车水马龙,全是特意来接小孩的新生家长。他们一边撑伞,一边互相分享着自己的小孩有多么优秀,继而把自己的孩子护进伞里。
没人来接陆青折,陆青折在学校里多留了一会,打算等雨小一点再回去。
他百无聊赖地站在二楼的走廊上,随意地张望着,恰巧看到方饮打着伞从超市出来,一脸开心地拿着两根香肠,不禁好笑。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这个同学是在考场上睡觉睡饿了吗?
方饮在超市附近的花坛边蹲下,剥开香肠,冲着灌木丛某一角落“喵”了几声,然后里面钻出来一只小白猫。
小白猫颤抖着,将信将疑地躲进了方饮的伞里。方饮把香肠喂给那只猫咪,猫咪渐渐没了戒备心,依偎在他脚边。
猫咪特别高冷地埋头吃香肠,光是方饮“喵”个不停,后来猫咪估计被“喵”烦了,敷衍地跟着方饮叫了一声,像是和人类意思意思。
陆青折疑惑这样子算是逗猫还是装猫,是方饮在玩猫,还是猫在玩方饮,怎么看都是方饮比较可爱的样子。
喂食的过程中,方饮被飘进来的雨淋到了一些,那根转来转去的“天线”被打湿,乖乖地垂了下去。
陆青折在楼上静悄悄地看了许久,直到他发现自己有些舍不得挪开视线,他才掐着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不再看下去。
等雨渐渐小了,他独自走出教学楼,离开时情不自禁地转过身,看了一眼花坛,那里早就没了那道身影。
他在自己作乱的心跳里,回忆了一下方饮的模样,忽然觉得方饮像是一束被晨雾润湿的白玫瑰。
…………
陆青折睁开眼睛,看着方饮。方饮蹙着眉,这时再贴了一下他的额头,万幸的是已经退烧了。
“嗯,哥哥。”方饮半梦半醒间,迷糊道,“我好渴。”
陆青折去给他倒水,回房时,他注意到方饮在回复微信消息,指尖因为缺力而微微发抖,于是直接拿着杯子喂了他几口温水。
方饮嘀咕:“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没有,我吵到你了吗?”陆青折答。
方饮说:“半夜里我太热了醒来了一次,感觉你睡得不安稳。但你没吵到我。”
现在是六点钟,吃饭还太早。他们一起窝在床上,再休息了会。
方饮伸了个懒腰,问:“我的腿可不可以搁在你腿上?”
“昨晚都架在腰上了,也没见你这么客气。”陆青折捏了下他的脸。
方饮胡说八道:“我这是主动锻炼,拉韧带。话说你梦到什么了呀?”
陆青折说了实话:“梦到你了,分班考的时候你坐我前面睡大觉。”
“我有吗?”方饮自己都记不清楚这些了,“好像还真是,当时我通宵打游戏,困得要死。”
尽管是实话,但陆青折没把话说完整,梦境的最后,那束白玫瑰依旧动人,但黯淡地在他掌心里留下了一手鲜血。
这股味道让陆青折想起了不太好的回忆。在迎接初三的那个夏天,他不顾一众人的劝阻,在“节哀顺变”的安慰中,如遭雷击地跑到太平间里去。
自己看到了面目全非的父母,闻到的就是这种血腥气息。
当时的他不知所措地跪在地上,捂着嘴吐到只有酸水。
多年后的他面无表情地洗着手,觉得被自己封存起来的噩梦撕开了一道小口子。他妄图把小口子缝上,事实是创面被撕得越来越大。
他没任何办法,只能承受着噩梦覆辙的恐惧。
不然呢,要管束方饮吗?
这样行不通的,如果他强行灌输观念,再三逼迫方饮去服从,搞不好两人明天就会不欢而散,那他还是留不住方饮。
“我想吃三明治,两个荷包蛋。”方饮道。
陆青折起身下床,把睡衣换掉:“我去给你做。”
“那我来帮你。”方饮跟在他后面。
他们并肩站在洗手间里,一起洗漱。方饮刷完牙,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亲了陆青折一下,再舔了舔陆青折锁骨处被自己昨晚咬出来的牙印。
他眉眼弯弯地笑道:“那个在考场睡大觉的人好喜欢你。”
陆青折轻笑着,对方饮说:“我也喜欢你。”
但我有时候会觉得,你好像不够喜欢我,把我丢在了终归会失去你的死胡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