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亮只有二十多岁,倒回那场车祸发生的那一年,也还不到十一岁。
愚蠢如他,十一岁的赵亮哪会关心别人家的车祸,关心谁会在这场车祸中受益最多。
只有他的父母外婆罢了。
他们口无遮拦的讨论着这场车祸,并不为死去的人心痛,也不为活着的人悲伤,他们只关心谁在这场车祸中获得了最大的利益,甚至以结果倒推原因,认为他的叔叔似乎不那么清白。
季乐鱼只要想到赵亮刚刚那句“谁知道他会不会自导自演,精心设计一切”他就恶心想吐。
他叔叔宅心仁厚,重情重义,即使季氏集团发展到现在,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允许家族的亲戚占着可有可无的位置,保证着他们的分红与荣耀。
可到头来,他们却这么揣测他,恨不得咬死他,好分走他嘴里的肉。
季乐鱼缓缓笑了起来,他之前对季氏确实没什么兴趣。
他从来都对经商兴致泛泛,觉得枯燥无趣,可现在,他却终于觉得,也有一些事情,是他想去做的,想在季氏做的。
他当然不会现在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接替他的叔叔。
那岂不是更让那些人满意,觉得他们叔侄不和,觉得他对他叔叔不喜。
他要让他叔叔一直坐在那个位置,即使他十八岁成年了,他们都期盼他回去,他也要让他叔叔坐在那个位置。
他要让他们好好看着,好好等着,嫉妒发狂却无能为力。
直到他二十七八,他叔叔也不年轻了,那时,他会让他叔叔舒舒服服退休,无忧无虑的享受自己的后半辈子。
而他,则会为季氏重新换血。
他要让季振彩和他的儿子孙子,女儿外孙,年轻的时候活在嫉妒中,老了则活在被季氏扫地出门的痛苦无奈中。
这才是充实的一生,属于他们的充实的一生。
季乐鱼放下筷子,餐厅老板也已经打包好了新的虾饺和叉烧包。
“你那表哥走了?”老板关心道。
“嗯。”季乐鱼点头。
“那就好。”老板见他年纪小,忍不住叮嘱道,“以后少和他来往,不然要是他真打你,那就不好了。”
“好。”季乐鱼客气道,“谢谢。”
说完,他从老板手里接过装着打包盒的纸袋子,提着朝餐厅外走去。
林非写完了计划内的理综和数学卷子,琢磨着季乐鱼也应该快回来了。
他向来外出办事不会太久,尤其是他刚刚还给他发了微信,说了自己和赵亮的后续。
他这次倒是很乖,做事之前提前和他打了报告,做完后也认认真真的交代了他做什么,甚至连他录了音都告诉了他,可以说是十分听话。
林非正想着,门被推开了,季乐鱼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他身边坐下。
林非看着他一脸厌倦,问他,“怎么了?”
季乐鱼撇了撇嘴,靠在了他的肩上,“也没什么,就是总觉得太轻飘飘就放过赵亮了,不太爽。”
林非听着他这“轻飘飘”三个字,心道这还真是重新定义轻飘飘的含义。
他摸了摸季乐鱼的脑袋,劝他道,“你不能真的因为他说了你不喜欢的话就要了他半条命,大部分时候,人遇到自己不喜欢的话语,会反唇相讥,小部分时候,会强行使对方闭嘴,你已经使对方闭嘴了,所以不能再做更多了。”
季乐鱼当然也知道,只是他生来处事原则和方法就与众不同。
他歪着头在林非肩上蹭了蹭。
林非摸了摸他的头发,哄他道,“乖。”
“嗯。”季乐鱼点头,“我乖。”
林非听他这么说,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他把自己给季乐鱼选的卷子拿了出来,放到了季乐鱼面前,“如果还是烦的话,就做做题吧。”
季乐鱼:???
季乐鱼看着他面色温柔的哥哥,心道:人不能够,最起码不应该这么以毒攻毒!
他抱着林非和他撒了会儿娇,又让他哄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心情好了起来,按照林非的要求做起面前的卷子。
赵亮提心吊胆了好几天,每天都关注着家族群的群消息,生怕季乐鱼把录音放出来。
然而一周过去了,季乐鱼也没有任何动静。
他这才相信了季乐鱼的话——只要他不再说什么不该说的,那他就不会把录音放出来。
赵亮松了口气,也就把季乐鱼抛之了脑后,更把他说过的那句,一旦他接管季氏,他会把他们家这一支,全部开除,忘得一干二净。
没几日,寒假补课结束,新年也在大家的期盼中愈发靠近。
季老爷子再次给季屿霄打了电话,希望他能带着季乐鱼回来过年。
“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他几次,好不容易我联系上他,他也愿意等放假了来看我,结果你却出来阻止!禁止我再联系他!他是我唯一的孙子!季屿霄,即使你不想见我,你也不能不让他见我!”
季屿霄听着,冷笑了一声,“你也好意思说他是你唯一的孙子?”
“你本来可以不止有这一个孙子的。我哥和我嫂子感情那么好,如果他们还在,小鱼说不定还会有
个弟弟或者妹妹,可是他们没了,所以小鱼也永远没有弟弟或者妹妹了,就这,你也好意思说他是你唯一的孙子?”
季父听着他这话,只觉得锥心刺骨的痛。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让你哥哥和你嫂子发生意外,我是他亲爸啊!我难道不心痛吗?!”
“你觉得心痛?”季屿霄忍不住嗤笑出声,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话吗?
“你可真令我恶心。”
他握着手机,声音冷得刺骨,“你放心吧,等你快死的那天,我会让小鱼去见你的。你是他爷爷,你该庆幸你是他爷爷,只要你顶着这个身份一天,为了他的人生幸福,我就不会把你的所作所为告诉他,所以等你快死了,他还会以你孙子的身份出现,会去看你,会在你死后给你墓碑前放一束花。”
“这是我能做的最大的宽容,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小鱼。”
季屿霄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他和他的父亲早就没了父子亲情,如果不是为了季乐鱼,他根本不会再和他父亲再多说一个字。
季屿霄拉开窗帘,季乐鱼正在庭院试他的摩托车。
林洛清给林非和季乐鱼订的车这两天终于到了,季乐鱼还没骑过摩托车,一连两天,都充满了热情,兴致勃勃的跟着林洛清学着。
林洛清和林非就陪在他身边,提醒他小心别摔了。
季屿霄看着季乐鱼脸上的笑容,他笑得纯粹又天真,充满了孩子的无忧无虑和少年稚气。
这就很好。
他无声对自己道,这样就很好。
季乐鱼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的心里,一切还都是美好幸福的。
那些潜伏在人心的肮脏、不堪、龌龊与见不得光,都由他来负责就好。
他会把一切埋在阴影之下,埋在季乐鱼看不见的地方,永远保护着他。
这是他哥唯一的孩子,不管付出什么,他都只希望他能平安快乐的长大,永远骄傲轻松的活着。
季乐鱼练了两天,觉得自己已经学会了摩托驾驶技术,大胆的要求林非坐上来。
“我带你。”
林非:……
林非看着他,很是怀疑。
“还是我带你吧。”他面无表情道。
季乐鱼很哼了声,倒也不反对,“你带就你带,你看,我就很相信你,不像你,还怀疑我。”
林洛清失笑,“那你们俩一人带一次对方,都试试。”
“好。”季乐鱼答应道。
林非走上前,拿起头盔,戴到了头上。
他身高腿长,长腿一跨,就跨坐在了黑色的摩托上。
季乐鱼立马向前坐了坐,抱紧了他的腰。
林非感受着他的动作,隐隐觉得他抱得有些紧,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载着他朝前开去。
他们还没有考摩托车驾驶证,所以两人也没有开出别墅区,先是在家里大得能跑马的庭院骑了会儿,又趁着这会儿家门口的路上没人,谨慎的开了出去。
季乐鱼感受着身边的风吹过,明明很冷,但他却不觉得冷。
他贴在林非的背上,手慢慢塞进林非的大衣里,他靠着林非,觉得风把他们和世界都似乎隔开了。
他们在风里,世界在风外。
季乐鱼突然就觉得摩托车比车更好。
“等再过一个月,你去考摩托车驾驶证吧。”他对林非道,“这样你就可以带我上下学了。”
林非停下车,一只腿踩在地上,转头问他道,“你说什么?”
季乐鱼摘了自己的头盔,又把林非的头盔摘下来。
他看着面前的人,觉得还是这样更舒服。
“要是能不戴头盔
就好了。”他道,“戴上我都看不到你的脸了。”
林非:……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我知道。”季乐鱼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两个头盔。
他们俩的头盔是林洛清专门定制的。
质量上乘不说,还绘了金色的隐晦又漂亮的图案。
林非的是一条小小的盘绕着的龙,他的是一条跳跃的小锦鲤。
“你去考摩托车驾驶证吧。”季乐鱼摩挲着林非头盔上金色的小龙,“然后,我就不坐王叔的车,坐你的车。”
他说完,眉眼璀璨的笑了起来,眼里像是藏着蜜,“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