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沐纠结起了眉。
这是第一次有人和他说这样一些话,因为在他的记忆当中,其他人听到他没有痛觉以后,全部都是惊愕、好奇以及恐惧,不会有人给他擦药。
给随沐涂完药之后,庄席又给随沐端了一碗骨头汤过来。
骨头是曦和牛身上的牛骨,羲和牛数量稀少,其骨头对于修士来说是大补之物。
羲和牛只在妖都这边有,且数量稀少。
随沐淡淡道:“不用了。”
反正他又感受不到疼痛。
庄席倒也没有勉强,重新从身上拿出了一块麦芽糖。
庄席:“吃吗?”
庄席嘴角轻笑,而随沐却好像看到他的蛇尾巴在身后晃啊晃。
随沐:“……”
随沐其实挺嗜糖的,他喜欢那种甜味在口腔中逐渐融化弥漫的感觉。
但嗜糖这种事,对随沐这种人而言似乎怪怪的,所以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
而庄席的话,是在无尽崖底无意间被他所知道的。
随沐咳嗽了一下,将麦芽糖拿了过来。
吃了一块麦芽糖后,随沐又想起了刚苏醒时,身上若有若无的不属于他的灵力。
那些灵力想要愈合他的伤口,十分温暖,而那股灵力好像是庄席的?
而且他在昏迷期间,似乎感受到庄席十分伤心?
随沐突然问了一句:“我醒来时看到的你,为何那般伤心?”
按理来说,如果随沐死了,他和庄席之间的契约就会瓦解,这对于庄席,反而是一件妙事。
听见随沐的话后,庄席唇抿了抿。
在随沐死时涌现出的浓烈感情再度出现,但不管再如何胆大之人,在喜欢的人面前,竟也变得狼狈胆怯。
庄席最终也没有说出口,只是又拿出一颗麦芽糖道:“要不要尝尝?”
随沐:“……”
默默将麦芽糖拿了过来。
北域不见宗。
整个宗门的气氛极其压抑,完全不复往日喧闹,从表面上看去,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宗门,反而像是在举办葬礼。
即便不见宗已经在尽全力重建,但损毁大半的不见宗又怎么会是一朝一夕就能重建好的?
而且即便不见宗建成以后,那又有何用?
不见宗已经沦为了整个修真界的笑柄。
随沐以一人之力,从白月光成为了整个不见宗最大的黑月光,触之即痛,思之则忧。
在心头血之前,程清想要带随沐师兄走,但是却被他师傅关了起来,直到一切都结束以后,他才成功逃脱出来,知道了一切。
程清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之前喧闹的不见宗现在安静了好多好多,安静得程清恍惚间误以为这不是他从小长大的不见宗。
随后,程清眼泪就这么莫名的流了下来。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程清十岁的进入不见宗,他对不见宗的感情是极深极浓的。
但是在随沐师兄被一剑穿心的那一天,他就对整个宗门完全失去了耐心。
随沐师兄曾是那样的温柔的一个人,他穿着绿色的衣服模仿幕绣,想要回到从前,但是换来的却不是康酿的喜欢,而是一次次的无视,一次次的嘲笑,一次次的被代替,连同最后的存在感,也一并被剥夺。
康酿师兄怎么可以为了幕绣取他的心头血?
但是幸好,最后的结果比程清想象中的好上千万倍。
比起无所谓的歉意,疯狂的报复才能将一切委屈全部讨回。
当得知随沐师兄毁了不见仙碑的时候,周围所有人都很伤心,但没人知道,程清的内心发出阵阵笑声,他甚至和随沐师兄一样开心,一样快乐,快乐到差点流出眼泪。
程清低下头,不敢被人发现自己身上对于整个宗门的厌恶。
整个宗门,都是腐朽的。
他擦了擦眼泪,随后抬起头来,快步离开。
云墨峰上。
天元和诀天坐在一起,两人皆沉默不语。
两人面前倒了一杯灵茶,但是却无一人喝。
即便从弟子和天元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但是诀天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他觉得一切都十分的蹊跷。
随沐又到底是什么人?
既然一切都是假的,那他在他面前乖乖叫他师尊的时候,也是假的吗?
他是如何隐藏修为,甚至连他都被瞒了过去。
诀天想不明白,甚至只要一细想,内心就会不受控制的开始疼起来。
诀天:“你刚才说,随沐的身边还有一个格外强大的妖族?”
天元皱起了眉,点了点头,道:“对,他妖力强大,在随沐被一剑穿心后,震碎了不见宗的一座护山大阵。”
诀天:“长什么样子?”
天元手指一伸,一片水雾间突然出现一张脸,而那张脸,正是庄席的模样。
看着水雾中的庄席,诀天缓缓念出了一个名字:“寂无。”
天元大吃一惊,直接站起:“寂无?”
寂无这个名字,对如今的修真界而言,已十分陌生,但是对于知道一千多年以前事情的老怪物而言,却是如雷贯耳。
寂无是一千多年前的大妖,他无恶不作,手染鲜血,在那时,是最为人害怕的妖兽。
当时的天元还只是一个刚刚踏入仙途的小弟子,但却已经从其他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了寂无的恐怖。
传说中,他能以一己之力,斩杀了好几个化神期修士。
虽然传言多半有夸张成分,但寂无的强大却人人周知。
只不过后来,一众修士趁着寂无虚弱之时联起手来,斩杀了对方,寂无才就此陨落。
但寂无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还活着?他和随沐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事情逐渐的破朔迷离,让天元的眉头忍不住皱得更加严重。
天元咳嗽了几下,转移了话题:“康酿怎么样了?”
在随沐和寂无离开后,康酿也晕死了过去。
天元道:“仍旧没有醒,喂了他不少丹药,但是却无醒来的迹象。”
诀天皱了皱眉,点了点头。
随后,天元又问道:“有随沐的消息吗?”
诀天摇了摇头:“没有。”
想到随沐手持利刃的模样,天元十分愤怒,但是却又十分震惊。
这二十多年以来,随沐一个人在无尽崖底,即便回来以后,他也是以一个废人的形象出现在不见宗,并没有人教他剑法、仙诀。
在这种情况下,随沐居然修炼到了化神期,随沐的天才,是他们所有人都难以现象的程度。
如果能够好好培养,甚至随沐能够成为五千多年以来,修真界一个飞升的人物。
但是没有如果,通过昨天那一战,天元深刻的知道,随沐是个疯子,没有同理心,而同时也是最可怕的人。
如果放任他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整个修真界,怕无人是他的对手,即便是诀天。
天元深深叹了口气,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修真界的天,怕是要变了。
天元就这样沉思了良久,随后,他离开云墨峰。
在思考问题的时候,一个弟子突然冲了上来。
天元神色有些不喜:“发生何事?怎么咋咋呼呼的?”
那名弟子额上汗珠滚滚,休息一会后,道:“康酿长老醒了。”
天元:“醒了就醒了。”
可那名弟子却更加紧张,他道:“但是,康酿长老似乎陷入了魔障之中,整个人变得疯疯癫癫的。”
“像是完全疯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