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下许多人并非第一次看到音修战斗, 但还真是第一次看到战斗中使用扩音器的。
虽然最终证实这东西并没有法力, 不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带来的精神创伤不可谓不大。
要是音修战斗中都突如其来这么一下,吓都能把对手吓懵。
一时之间,整个广场上都飘满了问号:这又是什么东西?
他们倒是知道这种喇叭形状的东西能让声音传得更广, 凡人境也有一些简易的喇叭, 但真不知道这东西扩音效果能搞到这么强啊。
不过当下没时间让大家研究发声原理,桓弱蝉被擒住, 紧接着就是审讯。
桓弱蝉见大局已定,脸色一片灰白, 只能颓然地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原来他因道心不纯, 自元婴期后数十年不再进境。
这原也没什么, 本来境界越高就越难突破,修真界中在某一个境界停留数十年乃至数百年的大有人在。实际上,大部分人穷尽一生,都未必能练到元婴期。
直到十余年前,桓弱蝉发现自己五脏六腑开始衰退, 隐有败落之相。
江徽若有所思:“是了,桓长老在十数年前,突然衰老了许多……”
诸长泱闻言恍然, 难怪同为长老, 桓弱蝉画风和其他人相差这么多, 俨然一副中老年人的模样。
只是他本是现代人, 习惯了高层都长着中年面孔的设定, 所以未曾多想。
能做到瑶音阁这等大派的长老, 天赋自然不低。桓弱蝉得道颇早, 本来相貌十分年轻, 看着也就三十上下。
在发现自己开始衰老之后,桓弱蝉大为心慌。在修真界,衰老是陨落的前兆,除非短期内能够有所突破,再次进境,否则命不久矣。
桓弱蝉自不愿意坐以待毙,但他数十年不曾进境,要在短期内突破谈何容易。
在查看了各种各样的速成修炼书籍之后,桓弱蝉决定通过灵石吸收大量的灵力,从而快速把体内的灵力提升上来。
但灵石何其珍稀,各大宗门的灵脉每年只能开采出一定的数量,还要分发给门下弟子使用,根本不可能大量供应给某一个人。
不过桓弱蝉刚好是管理俗务的长老,门中一应对外事项,包括绕梁学院的管理都由他负责。
恰逢临流渡这几年正在进境的紧要关头,一年中有一半时间需要闭关,不得不将手中一些权限交出。而此前门中一直以桓弱蝉管理上最为积极,成效也不错,临流渡自然而然将这部分权力下放于他。哪里料得他早已不复以往。
桓弱蝉和掌教邹拂玥里应外合,开始借着学院大肆敛财。不但收取贿赂,让一些天赋不足的富家子弟得以进入绕梁学院,甚至在大考中作弊,最终进入瑶音阁。还跟宫羽城中的金石行合作,要求学生所用乐器,日常修行需要用到的诸多物品,都要到金石行中购买。
通过这种种手段,桓弱蝉短短时间内便聚集了大量的灵石,终于靠着狂堆灵力,实现了境界突破,在几年前进入了分神初期,从而抑制住了身体的继续衰老。
说到此处,桓弱蝉脸色又灰白了几分,凄然笑道:“若非如此,早在数年之前,我大概就已经迎来大限,如今已埋入了凫丽山的坟冢之中。”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鸦雀无声,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们一生勤修苦练,便是为得道飞升,摆脱凡人的生老病死。但最终能步上青云的不过寥寥,大部分人最终,都难免如桓弱蝉这般,等来自己的大限。
临流渡和其余几位长老脸上也都有些唏嘘。
江徽叹道:“当年桓长老开始衰老之时,我们都想他大限将至,很为他担忧。后来他修为大涨,进境神速,我们还以为他在死生关头之
前终于全情投入修炼,得以顿悟……没想到,没想到。”
他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不过诸长泱完全能够理解他的心情。
原本身体虚弱的同事突然精神奕奕,容光焕发,你以为他是靠着锻炼重拾健康,最后却发现原来是磕了药。
这就算了,买药的钱,还是贪污的公司公款。
这就很草了。
突破了境界,止住了衰败的颓势,桓弱蝉应该要就此收手。但他已经尝到了嗑药速成的甜头,哪里还能再潜下心来慢慢苦修,反而进一步加大了敛财的手段。
各大宗派中不乏靠着丰厚家资买学位进来的弟子,仙门也一直默许这种潜规则的存在,但这些名额都有严格的限制,不能影响到正常的招生。
桓弱蝉此前一直将事情做得十分隐秘,但到了后来,这些手段所敛的灵石已经无法满足他,他暗中授意邹拂玥,将金钱买卖的学位比例提高。
所以近些年进入瑶音阁的新弟子中,许多都家资不凡,一入门就有一把仙品乐器。
一些长老如江徽平素醉心修炼,少管俗务,虽隐隐觉得近些年新弟子的天资略有下降,到底没有往深了想。
临流渡大半时间闭关之中,对桓弱蝉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前,亦无暇怀疑。
直到今年大考,瑶音阁宣布大考第一的弟子将在乐天游上与江徽同奏,消息一出,绕梁学院的学子为之哗然。立刻有人私下找邹拂玥,请其代为运作。
其中以宫羽城彭氏钱庄出手最为阔绰,不仅献上大量灵石,还主动提出可以为桓弱蝉代为管账。
但这一次大考的学生中,有一名叫解西致的女弟子技艺尤其出色,为防万一,邹拂玥授意彭故找个借口,毁去了解西致的琵琶,让她无法参与大考。
不料解西致不知如何在考前竟然筹够了灵石,又重新买了一把金石行的琵琶,及时参加了考试。
只是到了这一步,绕梁学院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解西致进入瑶音阁了。
以解西致的天资,一旦进入瑶音阁,定然能够引起长老们的重视。而解西致与彭故结怨已深,对彭故和邹拂玥私下的交易必然也有所猜测,万一她在其他长老面前提起,事情可就不妙。
于是邹拂玥一不做二不休,无视解西致大考上展示的绝技,硬是把她摒之门外。
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哪曾想才时隔一日,江徽突然就查起了绕梁学院之事。
江徽多年不参与俗事,于此不免生疏,加之时间紧迫,行事匆忙,料想对方也不敢把他怎么样,便没有仔细掩饰。
却不知道,桓弱蝉早就发现了他与殷堪为私下交往之事。江徽每年出山门数次,与殷堪为相聚,数十年从未间断。
桓弱蝉管理俗务,对他的行踪早有怀疑,终于在数年前发现了这个秘密。只是当时桓弱蝉自己已经沉溺于嗑药修炼,便没将此事上报。
在发现江徽暗中调查绕梁学院的事情之后,桓弱蝉立时想到,可以用这件事大做文章,让江徽没有告发他的机会。
其后之事,便是宾客们在乐游宴上所见所闻。
临流渡确实在大殿四周发现了魔气,但那并非江徽与殷堪为串通布阵,而是桓弱蝉所留。
桓弱蝉此时心中已经生出魔障,隐隐在堕魔边缘。他在江徽的焦尾桐琴上找到了殷堪为的印记,以此为源,制造了大量相似的魔气,用以迷惑临流渡。
同时命邹拂玥派人向殷堪为传递消息,说江徽被瑶音阁抓起处置,命在旦夕。殷堪为果然上当,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桓弱蝉故意挑在乐游宴上动手,原是想借着众多同道的压力,迫使临流渡尽快给江徽定罪,以儆效尤。待到殷堪为一现身,江徽就再没有辩解的机会。
没想到诸长泱横插一脚,临流渡没有给江徽定罪,反而亲自审问。邹拂玥见事情跟他们计划不同,情急之下,便与桓弱蝉匆匆到一处偏殿中商议。
两人行事谨慎,先将周围仔细查探了一遍,确保他们的谈话内容不会被任何人听到。
哪里想到,诸长泱远在大殿之中,竟然能够无声无息地获知他们的对话,还将此复现出来。
此等功法,恐怖如斯。
终于叫他们功败垂成。
说到最后,桓弱蝉又是难以置信,瞪着诸长泱道:“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哈哈,没什么啦,只是一点小技术。”诸长泱谦虚道。
其实事情真相很简单,在乐游宴上他就猜到桓弱蝉的目的,但其时江徽还没有掌握证据,桓弱蝉又布置周密,要靠三言两语揭穿桓弱蝉实在不太容易。
待江徽被带走之后,桓弱蝉形色古怪,诸长泱猜想他可能还有后着,于是把用来灌唱片的录音设备交给君倏,让他暗中跟了过去。
正好前一天车间激活新动能,诸长泱升级了一下录音设备的功能,得到了更好的录音效果。
君倏跟去之后,果然看到桓弱蝉与邹拂玥暗中见面,前往一处偏殿,便赶在他们之前,先把录音设备放到了偏殿的梁上。
这录音设备纯以普通材料制成,不含任何灵力,诸长泱还特意把原来使用的灵力电池换成了普通的干电池。
所以桓弱蝉完全没有发现。
真相就是如此朴实无华,不过诸长泱不是傻子,是不可能把留声机的技术当众说出来的。
倒是这么多人看着,不失为一个展示产品的机会,便指了指摆在地上的巨大青铜花,说道,“实不相瞒,这台是我最近新造的留声机,功能大家刚刚都见识过了,不过它的主要作用其实是这个……”
说着另外拿出一块黑胶碟片放了上去,按下启动键。
碟片缓缓转动,动人的琵琶声响起。生动的展示瞬间让大家明白了这台机器的真正用途。
诸长泱搓了搓手:“感兴趣的朋友稍后可以找我咨询订制,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场下:“……”
这个转场,真是既突兀,又丝滑。
临流渡都汗了一下,好在诸长泱很有眼色,打了广告后立刻退到旁边,没有就地接受咨询卖货,不然还真不知该怎么说他才好。
到此,整件事情的因由大致已经清楚,除了一事。
“桓长老,那凫丽山坟冢被盗之事,看来也是你所为了?”临流渡沉沉看着桓弱蝉,“你做这事又是为何?还有被盗的尸首都去了哪里?”
桓弱蝉神色变幻,过得一会,眼中落下泪来:“是我愧对诸位祖师前辈,为了一己私欲,致使他们身后不得安宁。”
说到最后,喉中呜咽。
他固然贪生怕死,犯下大错。但毕竟在瑶音阁中待了这许多年,对门派祖师总是存着一分敬意。
到得此时,一切罪行败露,声名扫地,只觉一切如大梦一场,期间种种,不过梦幻泡影,心中那一丝被贪婪所压下的愧意,又再浮现。
临流渡听出不同寻常之处,追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桓弱蝉拭去泪水,继续说道:“那些坟冢,是外人逼迫我里应外合盗走的。因我识海不足,用灵石速成修炼多有后患,需要以丹药镇压,但那也不过是饮鸩止渴,及至后来,我还生出了心魔,以致受制于人,那些丹药,是、是……是……”
连说了几声“是”,却始终没能把后面的话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