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远摇摇头,这年头坐车,绝对是难以想象的煎熬。
而这样的情景还不是最严重的,到了年底春运,情况更甚。
每到站点停车的十来分钟,大概是车里人最为难得的放松时机,都纷纷下车,活动下酸痛难忍的身体。
但是,必须得控制好时间,王明远就差点在进入贵州境内车站时,为了买几个车站售卖的卤鸡蛋,差点被火车甩下。
这一站,一直到了凌晨四五点,王明远终于熬不住了,他去了车厢头,给自己点了上车来的第一支烟,然后就站在车门处,透过布满水珠的玻璃,看着外面一片漆黑的世界。
“兄弟,借个火!”
旁边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凑到王明远旁边,掏出在拥挤中包装壳被揉的变形的阿诗玛香烟,从里面掏出一支皱巴巴的香烟,捋直了递给王明远。
王明远扬了扬自己手中刚点上的香烟:“抽着呢!”然后随手将自己的火石打火机递给青年。
青年看到王明远抽的是重九,档次比他的阿诗玛还高了一大截,再看看王明远一身的的确良,神色有些异样。
“兄弟,你这是要到哪里?”他点上烟,将火机还给王明远。
“海城!”
“公干?”
“不是,我只是去那边见个人!你呢?”
反正无聊,王明远也就随口跟他聊了起来。
“我啊,也是去海城,准确地说是回家。”
“口音上听着,你不像是海城人啊!”
“在云省农垦局呆的时间长了,口音也跟着变了……终于能回去。”
“那你是这边的知青了?”
“对,十三年前到了版纳的建设兵团,七四年的时候改制,撤消了建设兵团,恢复了农垦局、农场的编制,我表现不错,二十岁的时候被调到农垦局,这一晃过去六年了又。”
“那可不得了,六年下来,级别不低了吧。”
“正科级!”
“只是回去看看吗?”
“不,我辞了,回到海城,去一个沾纸盒的小厂里当临时工,不回明城了。”
不回明城了?
王明远微微一愣,二十多岁的年纪,混到了正科级,前途无量啊,居然舍得抛下,返回海城去小厂里当临时工。
他不由问道:“你这前途无量……怎么舍得?”
“没什么舍不舍得的。”青年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早些年招收了全国各地的年轻人,自然要从我们这些知青中提拔一些干部,所以啊,不论是川省、京城还是海城的,表现出色老实肯干,有不少人被提拔到了领导岗位。
我这才正科级,海城来的,就我知道的人,都已经有干到副县级的岗位了。
也就多了这干部身份的羁绊,不然,我早两年就回去了。”
“可是,你回去后是干临时工啊!”王明远还是不解:“按理说,你现在回去,哪怕进国营单位当个工人也不成问题吧。”
“工作岗位太稀缺了,正式工太难获得,我这次调回去,只能选择去街道工厂做临时工糊纸盒子。”青年却是笑笑:“明城和海城,是决然不同的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