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高官问罪,轻的不过是贬谪免官回乡,这般回去仍然能做个富家翁安养天年,等下一代儿孙崛起,若是真的碰上了抄家灭族的大事,那祭田学庄之类的是不会抄没的,再加上分出去的同姓照应,仍然能保全宗姓血脉,待到风头过后,又能死灰复燃。
而安国公这样的三朝老臣,宦海多年,自然可以先假装应承敷衍过小皇帝,然后回去便让孙儿生病返乡,退出京城,从权利旋涡中全身而退。
然而他却没有糊弄这看似傀儡的小皇帝,断然表了忠心,看起来完全不留后路……
当然萧偃不信他就真的没别的后路,但这已足够了,毕竟自己确确实实是一个无用的小皇帝。
萧偃眸光微闪,神情却仍然平静,看向安国公:“卿家请起吧,朕何德何能,能得老国公襄助?”
安国公下拜道:“陛下冲龄继位,却知韬光养晦,握瑾怀瑜,聪慧坚忍,明察秋毫,此乃明君之相也;陛下年少,偏又沉默持重,喜怒不形,不怒而威,此乃圣君之相;我那孙儿,纨绔无才,冒失莽撞,老臣今夜也犯了帝驾,陛下却能顾全我等,未曾问罪,反给我等报效皇上的机会,此乃仁君气象。老臣此生,既能遇圣君、明君、仁君,岂有不肝脑涂地,报效君上之理?”
萧偃被安国公这谄词如潮,一套娴熟马屁通拍下来,不由目瞪口呆,耳根微红,面上勉强保持着平静:“老国公实在是过誉了,朕并未怪罪老国公和卫卿……”
安国公道:“老臣这是发自肺腑,不敢有一字欺君。”
萧偃忍着耳朵的热度道:“老国公不必担忧,且先回府吧,此事只管守密即可。”
安国公连忙又拜了拜,干脆利落退了出去。
萧偃站起来在门边,远远看着安国公果然退出了院门外,便过去将门闩上,微微吐了一口气:“这位老国公,果然不愧活了三朝……这见风使舵的本领实在是……”
巫妖道:“我倒觉得他说得不错。”
萧偃耳根才凉了些,瞬间又热了起来:“他应该是为了保住他孙儿的命,怕我以此要挟,干脆交出人手……”
巫妖道:“权力旋涡的中心,从来不缺冒险家,他是最精明和最有眼光的赌徒,选中了你孤注一掷。”
萧偃到底年少,一时竟无言以对,巫妖却又平静地补了一句:“我也是。”
萧偃:……
他努力扭转话题:“所以时间也不早了,您要先布传送阵吗?”
一阵寒风在院中旋转着,飘荡的金发和法袍陡然在雪花中显露出来,巫妖金眸带了些笑意看了萧偃一眼,没说什么往里头走去:“嗯,我刚才已看好了,就设在主卧里间吧。”
卧室挺宽敞,用隔扇碧纱橱隔开来,外间是日常起居洗漱,摆着简单的几案和一张宽大书桌,一侧摆着书架。
再进去放着一张华美的金丝楠木拔步床,床帐华美,靠墙放着紫檀雕花顶箱四件柜,里头放着四季衣裳。
床侧有架黄花梨的屏风,屏风两侧放着各色古董摆件,中央却是一面等身银镜,磨得光滑锃亮,照人纤毫必现,镜子打开,背后又是一进的碧纱橱。
里头却又分设着几扇屏风,一角落放着洗浴用的木制深浴盆,另外一角落屏风后设着精美华丽的恭桶及太师椅。
靠窗的一侧放了个竹凉榻,地面通铺着分外光滑干净的方形青花莲纹瓷砖。
萧偃忍不住点头叹道:“卫凡君,果然真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啊!”
巫妖的骨手从宽大的法师袍下伸出,掌心向下,细碎的符文犹如旋涡一般在掌心下旋转着,雪花凛冽,丝丝寒意生起,一个巨大的符阵在光滑的水磨石地面呼应着浮现出来,形成一个奇妙的幽蓝色符阵,无数暗色涟漪在符文周围扩展开来,然后又倏然收缩,变成了地面上花方砖中的一块。
看上去那块方砖和旁边的方砖完全一样,萧偃忍不住走过去细看,却忽然感觉腰上一紧,一只骨手已揽住他带着他踏入了阵内。
萧偃只觉得眼前一黑,再一亮,人已回到了自己寝宫幔帐后。
原来这就是传送阵!
神乎其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