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信言看着她,不作声,目光鼓励。
既如此,说下去吧。终归,要让这位神仙似的老爹习惯自己已经不是个单纯孩子的事实。
沈濯调整了一下坐姿,思索片刻,徐徐开口:
“这院子里的人,我其实到今天都没认全。然则这些人是寿眉姐姐筛过一遍的。她是最老资格的家生子,一家人都承祖母的恩惠,必定不会故意留了人害我。再来就是窦妈妈。我仔细跟六奴、芳菲、寿眉甚至甘嬷嬷都打听过。
“她男人当年是跟祖父的长随,因姨奶奶进门一事,祖母跟祖父起过争执。她男人就是那时候被祖父当了替罪羊,说是引着祖父乱走什么的,被丢去了庄子上,然后才跟她成了亲。后来她们一家子被祖父叫回来,她男人又被祖父带着出去鬼混。他们在庄子上清苦,哪里禁得起那样酒色搓磨,两三个月,一病不起没了。为这个,祖父不太敢惹她,她也对祖父没有半点真心敬重。
“我问过她儿子的性子,暴躁,果敢,细致。有这样的孩子,寡母必定错不了。我又考验过两三回。这个妈妈非常忠诚能干。所以,把院子交给她,我是完全放心的。
“至于那两个媳妇——我早就猜到此事乃是小鲍氏所为,也觉得以小鲍氏的头脑,此事她做不了这样周全。所以那两个媳妇押过来之后,我并没有刻意瞒人。我等的就是她的同党!不论是杀人灭口还是救人劫走,我都张好了口袋等着呢。
“谁知竟是吕妈妈自做主张。她虽然狐假虎威,借了二婶的势,却没有完全可信的足够人手。所以,我竟是白等了一夜。”
说到这里,沈濯自嘲一笑。
“说到底,我的手段心计,还是稚嫩。”
沈信言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惊涛骇浪,大手又放到沈濯的头顶,眼底激赏:“微微,你能想到这一层,做到这一步,已经出乎爹爹意料之外了。”
沈濯脸红,小声道:“爹爹不笑话我粗糙就好。”
沈信言含笑看着她,收回了手,和声道:“我昨日已经跟你母亲商议妥当。为了我们家微微能平安无事地长大,等我一走,她就会打起精神来主持家务。你这边,我也排了一些功课。一会儿你去桐香苑给你祖母请安,我去见见你们那位孟夫人。”
功课?
沈濯有些忐忑:“爹爹,孟夫人的功课已经很多了……”
沈信言板起脸:“你玩了十二年,还没玩够么?竟然还敢嫌功课多了?”
沈濯吐吐舌头:“女儿不敢。”
外头就有六奴恭声道:“回禀大老爷,二小姐,该去桐香苑了。孟夫人那边已经来人提点,一个时辰后就要开始上课。二小姐不可再误。”
沈信言笑一笑,挥手令她赶紧走。
沈濯跳起来兵荒马乱地跑了,边跑边喊:“祖母今儿早上一定不开心,带上前儿做好的梅花茶!六奴茉莉看家,玲珑跟我走,快着快着!”
沈信言看着她带着小丫头一溜烟儿出了如如院,自己立了起来,和声命人:“带我去煮石院。”
六奴推了茉莉一把,茉莉战战兢兢地上前一步:“是,大老爷这边请。”
沈濯赶到桐香苑时,韦老夫人正眼巴巴地盼着她和沈信言。
一看沈信言没来,韦老夫人眼底滑过一丝失望,接着又把她接到怀里一阵揉:“祖母的微微乖乖……一看小鼻子红着,就知道早上被你爹爹骂了。下次不给他骂,直接跑到祖母这里来,祖母都替你挡着!”
沈濯忙擦擦鼻子,不好意思道:“爹爹没有骂我。”又交待了沈信言的去向,道:“祖母,孟夫人今儿不放我的假。我得赶紧回去吃早饭,然后去上课。”
韦老夫人失笑:“好好好!快去吧。溪姐儿已经回去了。晚上再过来。祖母今儿做好吃的,给你留着。”
沈濯做鬼脸:“祖母,你那哪儿是给我留着?是我爹爹留着吧?”嘿嘿笑着,转身又一阵风似的跑了。
寿眉忙给她打帘子,又追出来:“二小姐。”
沈濯立在院子里回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