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咱们家富贵。其实那铜钱溪水一般地进来,却是河海一样的花出去。哪年不得从城里的铺子上拆了钱粮来补这边的窟窿?何况年年一冬一春,旱了涝了,小爷爷说不能丢国公爷和侍郎府的脸,也都要咬着牙地捐了钱给县里。”
顿一顿,含笑道:“忘了跟二位弟妹说,本地的父母官,万俟盛(音:莫奇)县令,听说二位弟妹代表国公府和侍郎府回来,也欲过来一见。如今人已在庄子上相候了,二位弟妹看……”
她不知不觉地把“二位夫人”换成了“二位弟妹”,刘氏已经满心不舒服;此刻听见竟要逼着她们见外客,再也绷不住,冷了脸:“族嫂,我们妇道人家回老宅扫个墓祭个祖,并不想惊动地方。不然国公爷和侍郎大人必会给我们备好了名帖,上门拜谒……”
听她越说越过分,罗氏心中微叹,笑着截断:“二嫂的意思,是本该我们拿了家里的名帖,去县衙拜谒,怎好让父母官亲自过来等我们?太怠慢了。我等小妇人,着实不敢当。还请大族嫂替我们美言两句,只说我们见识短浅,竟没有提前安排周到。实在有愧。”
刘氏瞪圆了眼睛看着罗氏!
我堂堂的陈国公府二夫人,你更是四品的诰命,如何还对着一个小小的县令这样卑躬屈膝、好话说尽起来!?
郜氏本来被刘氏说得面上难看,再听了罗氏的话,转怒为喜,满面春风:“那倒不用了。万俟县令说,他跟国公府的大房老爷交情很不一般。咱们家劳他在任上照看得极好,走得很近。前儿还把我们三弟妹家的长女说给了他家儿子,马上就是亲家啦!”
说着,又往前头引路去了。
罗氏看她转身,方悄声对刘氏道:“破家的府尹,灭门的县令。咱们是不在吴兴,可老宅还有上万人指着人家过日子。不过一张笑脸几句好话,族里不就图咱们两府这些?”
刘氏僵着脸,一声不吭。
这个时候,她自然知道自己是错了的。
但是!
郜氏也太不拿她和罗氏当回事了!
这种气,罗氏竟然也忍得?!难怪她在侍郎府过成那个样子!
刘氏看向罗氏的目光,变得冰冷而轻蔑。
罗氏和沈濯置若罔闻。
只有沈沅,不停地拽她:“娘。前头就都是外人了,您能不能有个笑模样?您脸上现在可写着国公府三个字呢!”
刘氏没好气地呵斥了她一声,才端了张假假的笑脸出来。
祠堂里肃穆沉静,甬路两侧松柏森森,极是庄重。
按照沈家祖制,这妇人女儿入祠堂,一生只有一回,妇人是被娶进门那天,女儿则是成婚嫁出去那天。
罗氏等一行人这辈子,也就是这一回进祠堂拜祭,自然慎重恭肃。
在沈恒、沈敦及各方的长辈观礼下,一一祭拜完毕,又一一认亲。
“二房他爹没了,这是信明,这是三房的德敬,四房的德孝,五房的德修,六房的德纯。其他的哥儿和小哥儿们,以后你们再慢慢认。”
沈恒草草指了指,便道:“好了,长房和德孝留一留,帮着招待万俟县令,其他人且先去吧。”
罗氏和刘氏含笑站了起来,目送众人远去。
而沈濯,早就一眼看见,二房的沈信明,一身旧衣,却风姿飒然,鹤立鸡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