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敦呆愣之余,只得从袖口里又把那张纸掏出来,双手呈给他。
罗氏却忙站了起来:“孙媳不敢当族爷爷这一声夫人。”
沈恒见她谦恭,更加满意,捻须微笑道:“你有孝心是好的,但情分大不过礼法。
“我们本就只是族亲,甚至出了五服。你原本就没有那个义务跟我家的人行礼。拜祠堂之后,你十分谦退隐忍,但这个姿态,委实不该是你朝廷四品诰命的姿态。
“我们全吴兴算上,甚至国公府的二夫人刘氏回来了,也是你的品级最高。不让你坐我们家首座,已是我们不懂事了。如何还能让你陪这个不是?”
沈恒说着,竟站了起来,颤巍巍地要向她行礼。
罗氏被沈恒的一番话说得眼圈儿都红了,正拿帕子摁眼角;见他如此,吓得扑过去扶住老爷子:“族爷爷,您这是要折死我吗?大郎知道了,不得打断我的腿?”急不择言一般,脱口把沈信言搬了出来。
沈恒捻须,呵呵地笑,一副胸怀大畅的样子。
沈敦在旁边看着,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这个罗氏,怎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呢?小叔也是,一向都帮着德孝,站在自己这边,这回怎么竟然帮着外人打我的脸?
沈信文瞧见父亲的神情,眼珠儿一转,便上前一步,赔笑道:“如今也近午时了,小爷爷莫走了。就在这里用午饭吧。恰好我跟两个弟弟都在,很久没好生陪您用一餐了。择日不如撞日?”
沈敦眼睛一亮:“正是,小叔,就在这里用饭吧?”
神出鬼没的沈濯顶着干干净净的小脸儿冲了进来,笑嘻嘻地拉住了沈恒的手:“小太爷,我洗了脸,您瞧瞧。”
沈恒仔细观看,见沈濯的面上既无胭脂又无翠黛,极为满意,连连颔首:“前唐末期,有一首《贫女》,里头有一句诗写得极好,可为天下女子楷模——”
沈濯啊啊地叫着跳起来,兴奋地说:“我知道我知道!先生教过: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
沈恒笑得一张老脸成了一朵花:“正是!我们濯姐儿如今便是如此,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正是最好的年华,那些东西,不要往脸上乱抹!”
他是最讨厌看见小女孩儿化妆的,偏沈洁什么话都听他的,唯有此事,怎么说都不肯改。
可沈濯,却几乎是立即马上便认同了他的话。
罗氏在旁边纳闷。
先头的女夫子肯定不会教这种诗词。而孟夫人……孟夫人果然教了这句诗,想必沈溪早就拿来去韦老夫人跟前争宠了。
此句乃是劝女子休争妆容奇巧,习练本分技能的话,若是京城沈家有一个人提一次,想必会立刻被奉若圭臬。
可她真的一无所知。
——微微这是想做什么?怎么忽然下这样大的力气讨好起这位奉长小爷爷起来了?
难道,女儿有了什么计划?
就在这个时候,沈濯静静地看了她一眼。
沈敦等人没注意,只顾着催沈恒:“小叔留下用饭吧。”
罗氏虽然不解,却极其默契地配合女儿,放软了声气,也叉手道:“族爷爷,孙媳有一句话,还请族爷爷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