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谢你,你也不必抱歉。
其实咱们就这样互不相欠、没有交集,最好了。
沈濯不以为意地笑一笑:“有缘自会相见。这座京城说小不小,可说大也不大。总归,到了最后,都会见到的。”
临波默了一默,轻轻叹息。
都是聪明人,沈濯话里的意思那样清楚,谁听不懂呢?
就连佟静姝都有些讶然,亭外的章娥更是轻轻蹙了眉,侧了脸,仔细打量起沈濯来。
“人生事,喜乐悲欢,离合聚散。都明白,也原不该放在心上。只是,你我皆凡人,又岂能无动于衷?”临波感慨说着,轻轻地抬了抬身子,似是想要换个坐姿。但是看在众人眼中,却更像是在对着沈濯行礼。
沈濯了然。
这是在向自家爹爹表达感激之情。
她必定是知道了,既不用远嫁和亲,也不必勉强嫁与周謇,全赖沈信言从家里征集到了那个“娶新罗公主”的法子,并且一举让皇上采纳照办。
只是这件事,说到底,乃是隗粲予的主意。而隗粲予出谋划策,乃是冲着先吉妃娘娘,而不是自家爹爹。所以,这一谢,也无甚必要。
沈濯适时侧身,躲过了这一礼,笑道:“公主太多愁善感了。我在这庵中半月,倒是悟得了:这等事,原就是因果循环。种善因,结善果。种离因,自然结散果。所谓天注定,不过是诸因交错,得了个有趣的结果罢了。”
这个机锋打出去,却只有临波、秦煐和孟夫人能听懂。
众人听在耳中,反而更加一脸奇异地看着沈濯——
她可真敢说!
难道她竟是真没有半点想要嫁入皇家的意思么?
竟然连善因善果、恶因恶果这种话都暗示出来了!
她竟然还敢威胁公主和皇子?!
临波公主越看越觉得沈濯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聪明人。尤其是这张清丽绝伦的面孔,既没有一丝小家子土气,又不带半分骄矜傲慢,更没有妖冶艳俗的媚态,竟是自己最最想要的弟媳妇的模样!
奈何强扭的瓜不甜啊……
何况,这样好的女孩子,果然勉强了她过自己不想要的日子,且不说她会不会因此生恨,将弟弟的王府闹个鸡犬不宁;单是想一想这样活力四射、机灵可爱的姑娘,以后会变得满腹怨言、丑陋扭曲……
临波又叹了口气,逼着自己换了心情,笑一笑,欠身伸手过去。
看着她伸过来的柔荑,嶙峋、瘦长,食指指肚上还微微有些粗糙——
沈濯立即便伸了自己的手,接住了那只带了一丝凉意的手,感到被轻轻握住了,抬头看向临波,满面的不解其意。
“二小姐,之前,不论是家姐还是小弟,都有些孟浪冒犯之处。还请二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我在深宫之中,知交好友不多,却听茹惠说过许多次,你是个很热情、很良善的姑娘。
“我希望有朝一日,当你觉得了解了我的本性之后,你能拿我也当茹惠一样看待——只是不知,我是否又在强人所难?”
临波说得诚恳真挚,令在场的所有人动容。
沈濯的目光落在那只手上。
看来,孟夫人之前没有说谎,临波和秦煐在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她看向临波的双眼。
那是一双姐姐的眼睛——不舍,挣扎,祈求,温暖……
“公主抬爱,沈二不敢当。只是从孟夫人处,早就听说过公主的种种,虽不敢为公主友,但心中亦是钦敬不已。日后公主但有差遣,刀山火海是闯不得的,谈天解闷,却是沈二所能所愿。”
沈濯踌躇了片刻,终究还是心软了,给这位命运多舛的临波公主,开了一个小小的门缝出来。
灵海中,苍老男魂又是一声悠悠遥遥的叹息——
“善良的孩子,你会有好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