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单到手,沈信明高兴得跌跌撞撞地跑去告诉沈濯,却被告知:“二小姐在外书房,跟北渚先生和隗先生议事。”
北渚先生?!
沈信明满心忐忑地赶到外书房,沈濯含笑起身,给他介绍:“阮先生,这就是我信明伯。”
仙风道骨的北渚先生回过头来。
沈信明看着他四十许面容和满头灰发,有些愣神:“小人,小人沈信明,见过,见过阮先生。”
北渚捻须微笑:“听说你家有个小郎叫沈典,贫而不改其志,富而不骄其情?甚好。明日过来,帮我整理书册吧。”
沈信明惊喜交加,长揖到地:“多谢阮先生!”
沈濯示意荆四扶起他,含笑道:“朝廷既已给了银钱,信明伯就即刻准备供货吧。一应按照标书上所写,筛选、质检、运输、存储、移交,不可马虎——可不知道有多少人眼巴巴地盯着咱们,等着出了错儿好攻讦我爹爹呢。”
说到自己的专长上,沈信明镇定了许多:“这些不是问题。小太爷留下的那些掌柜店东都是好手。我的行装已经收拾好,马上南下。”
“如此,辛苦信明伯。”沈濯不再赘言,沈信明拱手而去。
这边隗粲予少有地正襟危坐,恭恭敬敬对着北渚先生回话:“……殿下只在这件事上过于信任章扬,所以一子落错,以至于被迫出走京师。前日有信来,奉密旨至湖州为前次沈信美遇刺事扫尾……如今应该已经再次动身,溯长江而上了。”
北渚捻须颔首,微一沉吟,转头看向沈濯,唇角微翘:“二小姐听这等事,不无聊,不恼怒?”
沈濯亦微笑答言:“阮先生必以为我为女子,听此等朝廷事会无聊,看先生二人为三皇子筹谋而恼怒。我却以为不然。”
“为何?”
“我父官拜户部侍郎,蒲尚书尸位素餐,我父自然要担起天下财计。不识大势,如何能知何者生财、何者致祸?自来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我沈家一门老小,须要有自保之策方好。
“至于我么。女子一生事业,虽说落在最后终归不过嫁人生子。然而所嫁之人家世如何、牵累如何、前途如何、人品如何,不知天下兴衰、党系倾轧,又从何判知那些琐碎呢?
“阮先生来我家暂住的前提,便是欲为三皇子谋天下。我既已点头答应,那又何须自寻烦恼?至于隗先生,他有他的不得已,亦有他的小算盘。论这个,他再精明,我一力降十会,他赢不了我的。”
沈濯笑得欢畅。
隗粲予糗得只剩了摸鼻子。
北渚先生越看越满意,情不自禁探问:“听闻二小姐坚拒与三皇子的婚事,可有此事?”
沈濯笑容微敛,毫不客气地指出:“三皇子虽然长我两岁,如今心智却只是个孩童模样。他生于宫城之内,长于帝王之家,尔虞我诈、冷情灭性,不用细想便可得知。我虽不才,却不愿为那一顶光鲜灿烂的凤冠,搭上自己一生的肆意年华。”
这还是沈濯第一次对人直接道出自己拒婚的真正理由。不仅北渚先生为之目闪精光,便是隗粲予,都不禁拍案叫好。
北渚先生斟酌用词,问道:“若是老夫能将他教好呢?”
沈濯失笑:“帝王谋天下,皇权无私心。我一个小小女子,要的是丈夫真情、儿孙绕膝。你教得出我要的人,可就教不出天下帝皇了。”
回头御座上坐着一个精神分裂的皇帝,倒霉的可是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