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氏一听是沈信言,一下子想起来被送去归海庵的长女。亲自奔到二门前,连哭带骂,把沈信言说成了天下第一忘恩负义、欺师灭祖之徒,将他赶了出来。
——竟因此就算是跟宋家正式撕破了脸!
没奈何,沈信言收拾了心情,亲自登门去见秦倚桐。
秦府这几天乱糟糟的。
因为秦辞刚刚被绑了手脚塞了嘴扔在马车里送离了京城。庄氏伤心,病倒了。秦睦一想到胞姐出人意料的愚蠢,就不想在家呆着。秦倚桐偏还接到了不明身份的许多人的暗示,让他赶紧把豫章案审了。
可二皇子明明当面吩咐,此案不急……
秦倚桐犹豫着,稍稍试探,叫了罗氏的陪嫁管妈妈来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便放了回去,只令她不可离开京城。
接着,门房来报:“代户部尚书沈学士请见。”
躺在床上默默流泪的庄氏一听,腾地坐了起来,咬牙切齿:“他来干什么?看我们家的笑话?还是来求情?!把他给我赶走!”
秦倚桐原本进来是安抚妻子的,一听这话,皱起了眉,没呵斥庄氏,却吩咐管家:“往后外院的事情不要当着夫人的面说。她拎不清。”
庄氏如遭雷击。
下了结论,秦倚桐不再理睬面红耳赤的妻子,转身出去,命人:“请沈学士书房喝茶。我换件衣服,即刻便来。”
建明帝一朝,先宠宋望之,后宠沈信言。不说是言听计从,但宽纵之心,路人皆知。偏这两个人,又有才干,又有分寸。即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二人在结党,却毫无证据指责他们营私。
所以这十几年来,从打头儿的竺相开始,文臣一列,就没有看着这师徒二人顺眼的。
尤其是沈信言。
在外人眼里看来,便是天大的事情,但凡落在沈信言身上,建明帝也不过就是责备一句:“信言,不要太迂执。”就能过去了!
同是四十岁上下的盛年,前有赵慎、穆跃,后有秦倚桐,都百般地想找机会杀一杀沈信言的傲气。
可是,沈信言从来没有给过任何人任何机会。
除了这一次。
秦倚桐下意识地换衣服换得慢慢吞吞、磨磨蹭蹭。再三照着穿衣大镜,觉得自己身上又矜贵又儒雅、又潇洒又亲切了,才双手负后踱步去了外书房。
沈信言一身家常茶白旧衣,右衽大袖,灰色兔毛大氅,头上没有戴冠,仅用茶白发带绑了道髻,坐在秦家的书房发呆。
一杯茶放在旁边的案几上,已经冰凉,他一口未动。
房门轻响,秦倚桐笑眯眯地出声:“沈兄可是一向少见。”
沈信言忙起身,挤了一丝笑容出来,拱手问好:“秦兄,打扰了。”
“别客气,坐。”秦倚桐心中得意,主人、上位者、被求恳者的架子,端得足足的。
沈信言有些拘谨地坐下,双手撑在膝盖上,踌躇片刻,刚要开口,却被一直观察他的秦倚桐抢先说道:“不知沈兄今日前来……”
外头忽然有人叩门:“老爷,圣旨到!快请接旨!”
圣旨?!
秦倚桐看了沈信言一眼,满腹狐疑。
沈信言后退半步,尴尬一笑:“某来得不是时候了。”
中使特有的尖细声音在外头响起:“代户部尚书、集贤殿大学士,沈信言,陛下口谕!”
秦倚桐全身都僵了,脸色发青。
沈信言眉宇间少见地显了焦躁,深呼吸,狠咬牙,沉声回应:“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