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信命,但他们不知道该怎么从上天给予他们的死局里走出去,所以他们跟随了不信命的澹台莲州。
——可连澹台莲州都被抓了。
一种莫大的无法名状的烦闷鼓满他们的胸膛,混沌不清,在疯狂地四处冲撞回荡,困住歇斯底里的嘶吼。
在仙魔之前,人就真的连一搏之力都没有吗?
若是连莲州公子都不行,那他们何以为继?
这是比被妖魔包围更深的绝望。
几乎在一瞬间,就像天上忽然出现的乌云一样笼罩住了所有人。
智机百出如黎东先生也不例外,他也已驰车驰得狼狈不堪,战士们还在厮杀着,士气已远不如之前,陷入了没有目的的死斗。
他无法冷静,仰面泪流,老泪纵横,目光模糊。
小兰药指着天空,说:“爷爷!爷爷!你快看!”
“莲州公子着火了!金色的火!”
不光是他,所有人都看见了。
即使隔得很远,他们也能看到一股金色的烈火在澹台莲州的身上突然蹿了出来,瞬间就将他整个人包裹住了。
这金火落在乌云上瞬间燃烧起来,本来遮蔽住日光的乌云被几个扎眼的时间里就被烧光了。
烧云的金火火屑下雨似的落在地面上,他们下意识躲闪,却发现落在人身上根本没事,但是落在妖兵身上,却会瞬间将其点燃。
而抓着澹台莲州的那个妖魔也是,他无法再抓住澹台莲州,裹着一团火,浑身都在燃烧,凄厉地惨叫起来。
大家都傻了眼。
这是发生了什么?
上一息还在浴血奋战的士兵们这一息却可以看着着火的妖兵在眼前被燃为灰烬。
战斗结束了。
所有狼狈的、受伤的、痛苦的人们都一齐抬起头,仰望天空。
魔将先坠落。
那位仙人迎到了莲州公子的身前。
他们好像在争夺什么?
大家纷纷站了起来,愣愣轻念:“莲州公子。”
莲州公子,莲州公子,莲州公子。
却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不光是昭国的将士,还有诸国的人们,他们都暗自觉得荣幸,能够见到这样奇幻的场景。
见到他们凡人中出现了那么一个人,他能战胜妖魔,且在仙人面前也不落下风。
让他们对莲州公子升起了难以描述的澎湃心情,甚于对妖魔的恐惧,甚于对仙人的敬畏。
……
岑云谏扑上前去,别的都顾不上了。
他握住了被澹台莲州拔一半的魂剑剑身。
明明他应该可以控制,此时却完全控制不了,剑身在震荡不已,竟然还划破了他的掌心。
当澹台莲州拔剑的一瞬间,这烈焰就在同时从魂剑中爆发出来。
岑云谏虽不至于被烧死,但也能感受到被烈焰灼烧的疼痛,更何况是烧在伤口上。
疼。
但他没有放手。
岑云谏竭力阻止,面颊紧绷着,咬牙切齿地说:“住手!你会死的!”
不知为何,他的灵力完全用不上,只能用普通的力气。
他们俩的力气势均力敌,但在此时此刻的意志上,澹台莲州更胜一筹。
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哪有可能停得下来?
澹台莲州一寸一寸地把剑往外拔,岑云谏强忍着剧痛,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魂剑从自己的掌心滑脱,而无能阻止。
“嗤。”
一声轻响。
全部魂剑都拔了出来。
落在岑云谏的心里,却像是砰咚一道巨响。
澹台莲州笑了起来。
站在岑云谏面前的澹台莲州胸口往下全都是血,心上的伤口却已消失无踪,他一点也没有要死的迹象,反而比之前更加有生气了。
澹台莲州微微昂首,朝向正午的太阳,身上金焰已经渐渐平息,变得柔和,他笑起来,长喟一声:“舒服多了。”
“我还以为会死呢。”
再低下头,澹台莲州正视着岑云谏,道:“仙君,没想到这个禁咒解起来这样简单,只要我不爱你了,一切就结束了。”
“要是我早点知道就好了。”
“你说我们的命数被缠在一起,你看,这不就解开了吗?”
岑云谏看见上面有许多线,原先似乎像是针一样,从他的心脏出发抵达澹台莲州的心脏上,扎在那里。
他辨认出其中的一根,是心痛。却不止有坏的情绪,还有愉悦。
他立时明白过来。当他心痛时,他会影响澹台莲州跟着心痛。那么,当他欢喜时,是否也会影响澹台莲州跟着欢喜?
他一直以为是澹台莲州爱自己,在婚后越来越爱。
但实际上呢?
他怔忡地看着自己手心上捞起的数根心线,那根代表心痛的心线很细,那根用来输出爱意的线被滋养地颇为粗韧。
原来澹台莲州对他的爱,有许多是他自己一日一日绵邈而不知觉地输进去的吗?
而如今,心线再无去处,只空落无依地耷拉在他的手心里。
澹台莲州望着他的眼睛还是那样的澄澈干净,没有爱,也没有恨,甚至很客气地问他:“天上有点冷,能麻烦您送我回地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