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爬过去,把小孙女搂过来,遮住她的眼睛:“别看,囡囡。”
小孙女团在她的怀里瑟瑟发抖。
她紧紧地抱住小孙女,弯下腰,双臂颤抖。
她想,他们怕是都得死。
仙人啊仙人,这世上真的有仙人吗?
若是真的有的话,她已经这样虔诚地祈祷了,为什么仙人却不肯出现呢?
她的小孙女做错了什么呢?她只是个乖巧的好孩子啊。
大概,这就是她们的命吧。
她认命地慢慢低下头去,却在这时,泪水模糊的眼角仿佛看见被风卷起的青衫衣袂。
她怔怔地再次抬起头。
她看见一个背影,一个男子不知何时出现的,身材颀长清瘦,似一枝松柏,风吹不动。
第二十年,他还从山水中悟出了一套自创的剑术。
除了仙君会由衷地赞他的剑术灵妙,他从未给别人展示过。
他的美难以形容,连光落在他的脸畔都仿佛更温柔了几分。
尤其是那双眼睛,慧波流转,似宸光,似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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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莲州抬起头。
眼前这个怪物看上去形态可怕,其实只是个无甚法力的小怪罢了。
他的手上拿着一柄剑——不,可能这都不能被称作是剑。
只配叫这为铁片,它看上去只是一块细长锋利的双刃铁片。
那样简陋。
可他们穷极想象而想出来的美,依然不及澹台莲州本人的千分之一。
清晨、夜晚、酷夏、雪天、溪涧、山谷……
每一剑他都要拼尽全力,想着,再一剑,再练一剑,说不定下一剑他就能够悟道了。
不仅是因为这是他唯一的剑,更是他区区一介凡人却尝试以剑破道的痴心妄想。
老妇人痴痴地想:
倘若世上真有仙人,恐怕便是这样的了。
她平生得见一次,已死而无憾了。
扑通。扑通。扑通。
无数个练剑的时刻走光灯般浮现在他的脑海。
“您是仙人吗?”
稚嫩的女孩的声音自他背后响起。
一百剑不够就一千剑,一千剑不够就一万剑,一万剑不够就十万剑!
那时他想,只要他练得够多,总有一天他也能开了灵窍。
妖怪轰然倒下。
而他的剑上连一滴血都没有。
没有意义。
略通丁点法术的仙童都能轻易地做到他需要五年、十年才能达成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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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年,虎口流血结痂,磨出厚厚的老茧。
第五年,他的轻轻一剑,可把木柴劈成千万根丝。
第十年,一块双人合抱的坚石,也不过一剑成碎片。
他的手上似乎没有剑,轻飘飘的,毫无刻意。
剑芒顺着风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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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生死交睫的刹那,澹台莲州心如明镜,毫无尘埃。
腥风拂面亦岿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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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自头顶照下来。
他的身影被描了一层金边,刺目极了。
仙凡之别比天与地更远。
他无论如何也练不出来,一度自暴自弃。
他究竟练了多少剑呢?
一万剑?十万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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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第一剑。
是一剑,也是千千万万剑。
他不得仙法,未开灵窍,并不能像其他弟子一样被授灵剑。
这柄剑是他们一干孩子刚进山门不久时送给他们耍着玩儿的,练习用的罢了。
他低头用粗布裹剑,算是简单入鞘,忍不住扬起嘴角。
就这样?
直到扬起的尘埃平息,澹台莲州仍有几分迷茫。
原来,修不出法术、做不了剑修也没关系。
来到人间,做个仗剑而行的侠客难道不好吗?
这柄“剑”连剑鞘都没有,在一端胡乱用一块布缠了缠方便抓住。
明明他现在已经彻底放弃修仙求真了。
没想到他这在昆仑仙山毫无用处的剑术,到了凡间竟然能派上点用场,救一两条人命。
早就数不清了。
练了那么多,却从未用过哪怕一剑。
此时此刻。
世上的嘈杂都消失了,他的心中无惊无惧,眸里无星无月,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平缓安宁地跳动着。
其实,只是看他的背影就让人觉得很美很美的,他们从没见过这样像绸子一般乌黑秀净的头发,从没见过这样修长玉立的身姿。
已叫人无尽幻想他的正面面容有多美。
澹台莲州挽了个剑花,负剑于背后,水波一样澄亮的光掠过他脸畔。
他声音清轻,笑意盈盈地说:“我不是仙人,我只是个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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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石俗铁所制,与别人的仙剑相比不堪一击。
只有凡人澹台莲州觉得无比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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