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再一次来到了节目组的办公楼。此时已经有些晚了, 但是大楼里灯火通明，隐约还能听到楼上传来的说话声。

四下无人，沈染轩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轻声说：“我陪你上去。”

顾屿摇了摇头, 说：“不用了, 这种时候你跟我一起出现不太合适。”

虽然是这个道理，但是这种时候沈染轩真的一点都不放心让顾屿离开自己身边。

“真的可以吗？”他不无担心地问。

“嗯。”顾屿点点头, 想提起一个微笑让沈染轩放心却有心无力。

沈染轩盯着他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慢慢松开了手，柔声叮嘱：“自己注意一点。”

“嗯，”顾屿伸手轻轻拂去他衣肩的一片落叶, “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我等会儿直接回宿舍。”

沈染轩没有答应, 只是轻拍着他的手背轻声道：“进去吧。”

顾屿走进了大楼, 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

在他进去后不久, 沈染轩也跟着走了进去。等他上到二楼走出楼梯间的时候刚好看到顾屿推门进了导演的办公室。他并没有选择跟进去，而是推门走进了导演办公室隔壁的那间无人的会议室。房间并不完全隔音，隔着一堵墙, 沈染轩能够听到总导演有些气急败坏的质问声。

隔壁总导演的办公室里, 此时站在屋里的人比顾屿预想的多。除了总导演和制片人外还有五个人, 那五个人是负责处理节目在播期间节目危机的公关人员。

顾屿一推开门就被七双眼睛齐刷刷盯着,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还格外一致的严肃, 严肃之余又带着些愠怒和无奈。顾屿很快就解读出来他们眼中的意思——分明是在埋怨自己怎么这么会惹事。

顾屿也挺无奈的，明明他比谁都不想发生这些事情。要是知道参加个节目会牵扯出这么多麻烦, 他在被经纪人诓骗来的第一天就连夜逃走了。

而这时候同样感到后悔的还有总导演和制片人, 要是知道顾屿惹出来的事情会一次比一次严重, 当初还不如直接同意他的退赛申请呢。

可是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

总导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问顾屿：“你又上热搜了知不知道？”一个又字道尽了所有的无奈和心酸。

换在平时，总导演巴不得能有一个出圈的选手拉动整个节目的热度，但他期待的是选手正面出圈，而不是因为各种黑料出圈！

总导演冲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使了个眼色，那个年轻的工作人员便拿出随手的平板，打开微博页面，将平板递了过去。

顾屿接过，波澜不惊地看了眼那则熟悉的爆料贴。

总导演严肃问他：“这个人说的是不是真的？”

顾屿低着头，没有说话。

总导演脸一黑，语气愈发严肃，近乎恐吓地说：“顾屿，这已经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已经牵连到了整个节目，希望你能老实告诉我们真相。这关系到节目组对你的处置。”

处置……

这个词可以说很严重了，这也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其实心里已经认定了这是事实？

顾屿抬起头，平静地望着屋中众人：“假的。”

众人听到顾屿的回答面色一松，但心中还是存着几分怀疑，并没有立即相信他的话。

总导演沉吟了须臾，谨慎地说：“这件事影响太大，我们不能单凭你的一面之词就相信，谨慎起见，你把家人和三个关系亲近朋友的联系方式写给节目组。我们求证过你的身边人之后再做出处理决定。”边说边递给他一张便签纸和一支笔。

顾屿眉头皱了起来，迟迟没有接过来。

“怎么了？”总导演问他，“有顾虑？”

顾屿淡声告诉众人：“我没有家人和朋友。”

众人一惊。

总导演沉声质问：“什么叫没有家人？你的信息表上不是填了父母的信息吗？”

顾屿平静地解释：“我跟家人关系一般，他们对我的事情也不清楚。”

众人默然。这时忽然有人小声嘟囔了一句：“那不就跟那个网友说得一样吗？”

“顾屿，”总导演叫了他一声，语重心长地说，“你如果想尽快解决这件事，你就把真实情况说出来。”

顾屿沉默不语。

总导演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他办选秀已经五年了，五年来见过形形色色的年轻男孩子。这些大男孩性格各异，也不是没有遇到过个性强、不好搞的问题选手，但顾屿无疑是他遇见过的选手中最难搞定的。

顾屿难搞定的点并不在于性格差或是不服管，而是他有着很强烈的自我意识，他是个极有主意的人，也不畏惧强权。总导演自认为经过五年的磨砺，再难驯的野马落到他的手上都能给驯得服服帖帖，但是这种自信在碰到顾屿之后就荡然无存了。面对顾屿，他总是束手无策，除了叹气毫无任何办法。

顾屿的不配合让总导演头疼不已，最后不惜动用了威胁这种卑劣的手段。

“顾屿，现在网络上因为你的事已经吵得沸沸扬扬了，很多网友都相信了网上的那些爆料，有些比较冲动的网友甚至已经开始迁怒节目组。节目组受到了严重的波及。”总导演说，“如果你依然不选择说实话，为了节目能顺利进行下去，你可能需要提前离开。你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你真的忍心就这么离开吗？”

制片人也加入了劝说的行列：“是啊，顾屿，你的实力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你还这么年轻，如果因为莫须有的抹黑和造谣毁了你的前途可就太可惜。”

顾屿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不得不说，制片人的话很准确地踩住了顾屿的软肋。进娱乐圈一直是他的执念，虽然他一直以来事业心都不是很强，在他的经纪人看来甚至有些不思进取、安于现状，一点都没有拼搏奋斗的精神，但不代表他想退出娱乐圈，更加不代表他想带着一身莫须有的黑料狼狈地离开。

以前他留在娱乐圈里只是为了离喻冉、离沈染轩近一点，但是现在他有了其他的渴望。他刚刚决定认真，认认真真地在这个圈子里打拼出一番事业，他不愿就这么离开。

他闭了闭眼睛，终于说出了实情。

“那个发帖人，应该是我弟弟。”

这个意想不到的剧情发展果不其然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弟弟？”总导演试探地问，“亲弟弟？”

“同父异母。”

“嘶——”众人不敢置信。

制片人不解地问：“那他为什么要在网上造谣黑你？”

“他比我小十一岁，从小关系不亲。我跟父亲还有继母关系也比较冷淡，上大学之后就从家里搬出来住了。”顾屿解释完又补充了一句，“爆料里说我跟继母关系不好是事实，不过其他的都是假的。”

“比你小十一岁的话那不就是还在上初中？”另外五位工作人员中有人不负责地猜测，“如果真是你弟弟在网上发帖的话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小孩子的恶作剧？”

有人生气地反驳：“这算哪门子恶作剧！这分明是造谣！小孩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总导演还是见过大世面的，制止了争执的员工们，冷静地问顾屿：“你能肯定真的是你弟弟？会不会猜错了？”

“应该是他。”

“嘶——”总导演为难地摸了摸下巴。

这个始作俑者的身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而且万万没想到最后闹出这么大动静的竟然是顾屿的亲弟弟，这下子是连澄清都不好澄清了。

就在总导演皱眉是沉思的时候，一旁的制片人忍不住问出了另外一个让她十分在意的问题。

“顾屿，那个爆料你妈妈生病的事呢？也是假的吗？”

顾屿脸顿时僵硬了一下，沉默了好半晌才低低回答了两个字：“不是。”

制片人的脸色也变了，再次看向顾屿时的眼神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你妈妈的名字叫做高梓？”

“……嗯。”

顾屿的脸色有些白。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虽然喻冉当初闹得沸沸扬扬的新闻时隔多年已经被遗忘在了互联网的大浪潮中，但是高梓这个名字并没有在互联网中被抹去痕迹。

如今网友们的关注点都在顾屿的身上，即便后来妈妈的病例被曝光了出来，网友们关注的重点也都在病例的具体内容上了，反而并没有多少人关注到病例最顶上的那个名字。但是他对此的态度并不乐观，时间一长一定会有网友关注到。高梓本身并不是多特殊的名字，原本即便有人注意到也可以用同名这个理由轻而易举地掩饰过去，但偏偏病例被放了出来，同样的年纪，同样的精神疾病，根本逃不过一群福尔摩斯附身的网友。

但没想到这件事被觉察到的时间比他预想的还要早，而第一个来试探自己的竟然是节目的制片人。他开始思考接下去他要是问自己和喻冉是什么关系的时候自己应该如何回答，制片人却没有接下去问。

制片人不仅没有接下去问，甚至也拦住了原本还想再问几句的总导演，对他微微一笑，说：“你先回去休息吧，这件事怎么解决我们还需要开个会。不过不用担心，你专心训练，我们会解决好。”

顾屿分不清这是他的真心话还是单纯为了安抚住自己，但是明显制片人是在故意赶他走，显然接下去她要说的话不适合自己听了。

应该是已经猜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