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外的顾屿和视频里的沈染轩都愣住了。

顾屿坐在电脑桌前, 略有些紧张地盯着沈染轩的脸。

那时候的沈染轩刚过了十八岁的生日不久，虽然看起来比较沉稳淡定，但也不过是一个没长大的大男孩, 还无法像现在这般完美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突然被喜欢的暗恋对象告白，对于那时候的沈染轩来说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他开心的事了。于是顾屿就看着画面中青涩帅气的青年在经历短暂的诧异过后，面上缓缓浮现出了欣喜的神色。

虽然这声喜欢你带着浓重的醉意，但他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伪, 只是确认似地又低声问了醉得已经站不稳的人一遍：“真的喜欢我吗？”

顾屿醉了之后倒是比清醒时坦诚许多, 用力一点头，不假思索地回答：“喜欢啊！”

沈染轩就笑了，轻声说：“我也喜欢你。”

顾屿抬起红扑扑的脸, 也高兴地笑了, 伸出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摆, 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那现在能亲你了吗？”

电脑屏幕前的顾屿又默默捂住了脸, 他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是真的醉了还是装醉，这种事情倒是捋得很清楚。

不过对于那时候的沈染轩来说，显然是没那个多余的时间去怀疑这个的。自己的最后一个尾音还没落下, 他就已经吻了过来。

顾屿把手机举在胸前，还来不及移开沈染轩已经将他抵在了墙上, 低头吻上去的同时用身体挡住了摄像头。视频画面陷入了漫长的黑暗, 但是声音格外地清晰。

远处汽车的鸣笛声, 路边行人隐隐约约的交谈声，当然最清楚的还是接吻时唇舌相缠发出的暧昧声响。这些声音通过音质极好的音响回荡在房间各处, 虽然看不到画面, 但是光听声顾屿就感觉耳朵有些发烫默默调低了视频音量。其实他完全可以把进度条往后拉跳过这一段, 可是因为一些无法言说的私心并没有这么做。

跟据当时在附近现场的某秋姓目击证人的说法, 他们这一吻的激烈程度堪比天雷勾地火, 如果当时有一张床是能直接亲到床上的程度。当时顾屿还以为是夸张，这会儿亲眼…亲耳听到那动静才知道秋岚并没有说谎。虽然看不到当时的现场画面，但是他似乎听到了衣料摩擦的细微响动，两道呼吸声也越来越急促，间或夹杂着一道短促暧昧的嘤咛。放在以前顾屿可能还不会多想，但是这会儿他简直不要太清楚自己会在什么场合下发出这样的声音。

顾屿表情僵硬地听着那越来越激烈的动静，后背不知不觉出了一层汗。虽然他们躲在一个黑漆漆的小巷子里，但是也改变不了是露天的事实，自己喝醉了还情有可原，可是沈染轩还保持着清醒，居然跟着他一起胡闹，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这时一道尖锐的汽车鸣笛声突然刺破长空，从远处传来，把屏幕前的顾屿吓了一跳的同时，也叫回了视频里已经意乱情迷的两个人。

鸣笛声呼啸而过，四周很快又恢复了寂静。唇舌纠缠的粘腻水渍声已经消失了，只有两道急促的喘息。紧接着黑漆漆的画面出现一角黯淡的亮光。持手机的手似乎是垂落了下来，镜头从沈染轩的胸口移开之后飞快地扫过沈染轩的下颌又对准了地面。顾屿只看到沈染轩一点湿润的唇角。

在这之后，沉默的气氛持续了很久。这会儿两个薄脸皮的人大概也都恢复清醒了，正为了刚才的失态而尴尬。别说视频里的两个人，即便是如今以旁观者视角回顾这一段的顾屿都有些尴尬。

就这么过了五分钟左右，沈染轩先开口了，他没说别的，就说句先离开这里吧。

顾屿闷闷嗯一声，声音还不是特别清醒。

沈染轩伸手过来，顾屿就用另外一只没有拿手机的手牵住。摄像机的镜头微微抬了起来，照到了沈染轩意欲离开的双脚上。然而右脚刚跨步半步就又停住了，紧接着响起沈染轩关心的询问声。

“怎么了？头晕吗？”

回应他的是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以及顾屿一句不知是在醉中状态还是清醒的喃喃低语。

“沈染轩，我真的很喜欢你。”

沈染轩嗯了一声，声音温柔地回应道：“我也很喜欢你。”

顾屿就问：“那我们现在算不算是交往了？”

“当然，”沈染轩的声音里满是笑意，“你亲都亲了难道想不认账？”

顾屿就嘿嘿傻笑了两声，笑完又抱紧了沈染轩，似乎是把脸埋进了他的肩窝里，声音有些发闷。

“那你这辈子都不能离开我哦。”说完微微停顿，“沈染轩，其实我有好多好多缺点，还经常说违心话，可是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你信不信啊？”

“我信，”沈染轩一字一顿地说，“我也很喜欢你。”

“你会喜欢我一辈子吗？”

“会的。”

“那如果哪一天你发现我其实没有那么好，你还会喜欢我吗？”

“会。”

这回顾屿沉默了很久才用异常认真严肃的语气对沈染轩说：“那不管我之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别放弃我好吗？”

“……好。”

屏幕前的顾屿听到这句话面色一黯。

他突然想起自己那天为什么要请他吃饭了，除了庆祝沈染轩顺利考上大学之外，第二天他就要参加For the Dream的选秀了，顾屿既是庆祝他通过了海选，也是帮他践行。

那天之后，顾屿再次见到沈染轩就是他比完赛后了。那时候沈染轩已经不是默默无闻的素人，走在街上都会被人认出来。

沈染轩回A市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联系他，约他吃饭。

吃饭的地点依然是那家烧烤店，但是短短三个月，他们坐的位子已经从大堂转移到了二楼的包厢。沈染轩的身上也多了很多的伪装。

顾屿至今还记得那时自己看到沈染轩时的心情，眼前的人明明还是那张熟悉至极的脸，却似乎比印象中更加耀眼了，和自己的距离似乎也越来越远了。

不过这一切显然只是他单方面的以为，沈染轩并不这么认为。他对待顾屿的态度并没有因此发生改变，甚至比以前更加体贴温柔，全程都在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

那时候的顾屿不懂，还以为他是因为赢了比赛而高兴，直到今天才迟钝地明白过来，原来那时候自己对于沈染轩而言早已不仅仅是学长，而是正在交往的恋人。所以后面他提出第二天去约会也完全是一对情侣的日常，只可惜那时候的自己对真相一无所知，还以为他是在隐晦地跟自己告白，于是委婉地拒绝了。

他那时候拒绝的不仅是沈染轩的邀约，还有他的心意。如果沈染轩没有参加比赛，没有成为万众瞩目的巨星，面对他的告白自己说不定就答应了。可偏偏时机就是这么不凑巧。沈染轩刚刚进入娱乐圈，作为偶像的事业刚起步，如果这时候就被爆出恋爱的新闻对他的事业是致命的打击，这显然不是顾屿想要的结果。

还有一个原因则是——沈染轩在比赛期间拥有了数百万的粉丝。那些粉丝年轻热情，对于帅气冷峻的沈染轩疯狂迷恋，很多人都对他抱着偶像之外的情感，网络上一抓一大把自我幻想为“沈染轩女朋友”的ID。虽然知道这只是粉丝们的自我满足的幻想，但是顾屿仍然止不住的心烦意乱。每次看到这样的ID他就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鼓励沈染轩去参加比赛。他会幻想，如果沈染轩不去参加比赛就仍然是他自己一个人的。看到沈染轩在舞台上散发的时候他也心烦意乱，心里经常闪过一个阴暗的念头——将他关起来，不让别人看。这个人是自己的！谁都不准看！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于沈染轩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已经有些失控了。于是越是喜欢，他便越是不敢将沈染轩占为己有。

顾屿以为他只是拒绝了沈染轩隐晦的告白，然而在沈染轩看来却是他对他们的关系感到后悔了，所以他才会说“你后悔了，想结束是吗？”顾屿当时也没有深究这句话，为了彻底断了沈染轩对自己的感情，一狠心就顺着他的话承认了。

顾屿伸手扶住额头，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原来他们那时候根本就是在鸡同鸭讲，可神奇的是，结局仍然朝着他预想的结局发展了。他顺利断了沈染轩对自己的感情，甚至一刀斩断了两个人间所有的联系。

知道真相后再看那时候自己的说的话，顾屿也不得不说一句——真渣。他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沈染轩当时的情绪不是失落而是愤怒，也明白了为什么在度假村再次相遇他对待自己为什么是那种态度。

换做自己被喜欢的人当成猴子似的耍了一道恐怕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那个人了。沈染轩虽然愤怒但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重话，除了修养好之外，最主要的大概还是不忍心。

顾屿看完了整个视频沈染轩也没有进来。他在桌前呆坐了一会儿才有些魂不守舍地关掉电脑，出了房间。

沈染轩说下楼打个电话，但这会儿一楼一片漆黑，反倒是旁边的卧室从未关严的门缝里透进来一点亮光。他放轻脚步走过去，轻轻推开了卧室。

卧室里亮着灯，但是没有看到沈染轩的身影。

顾屿往里走了几步，这才在卧室外的阳台上看到一道隐隐绰绰的身影。

阳台和卧室之间是一扇推拉的玻璃门，这会儿玻璃门大开着，习习夜风轻轻撩动起落地窗帘。布窗帘料摩擦的声音掩盖了脚步声，沈染轩似乎没有觉察到，背微微弓着，双手搭在栏杆上静立不动。

顾屿走到他的身后，抬起双手从后面轻轻抱住了他，微弓的背挺直了一些。他将脸贴在他的背上，感受着身前的人说话时胸膛带出的轻轻震颤。

“看完了？”

“嗯，”沈染轩将额头抵在他的后背，哑声道，“对不起。”

沈染轩轻轻拉开顾屿的双手，转过身背靠着栏杆，微笑着朝他伸出手。顾屿看了一会儿，往前一步，重新抱住了他。

他仰起脸问：“你有没有气过我？”

“有。”沈染轩坦诚道。

“那你还敢跟我在一起？不怕我又反悔吗？”

沈染轩淡定反问：“不是你让我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你的吗？”

顾屿提醒他：“我那时候喝醉了，一个醉鬼的话你也信啊？”

“就是因为喝醉了才更要信，”沈染轩右手轻轻抚上他的后颈，一下一下轻柔抚摸着，“你太逞强了，有些话即便我问你也不会坦诚地告诉我。所以那晚虽然你喝醉了，但你跟我说的话我都相信。”

顾屿又问：“那我后来拒绝你的那些话，你相信吗？”

沈染轩静默须臾才说：“不信，我知道你在害怕，但我那时候不知道你真正畏惧的是什么，还以为你是=想分手是因为我进入了娱乐圈害怕我们的恋情会对你造成困扰。”

顾屿轻轻一笑：“如果我会担心这个当初也不会鼓励你去参加比赛。”

沈染轩只好如实交代：“也担心你是不是对我没有信心，害怕我会移情别恋。”

顾屿就问：“你就是因为这两个原因才没有挽留？”

“我以为你是因为没有安全感，同时我也很清楚仅仅是口头承诺无法给你安全感，我们那时候还很年轻，所以我当时选择用时间来证明我对你的感情。”

“所以就算没有这个比赛，你也会来找我吗？”

“会。”事实上如果没有这次的比赛，沈染轩是准备在顾屿二十五岁生日那天再次跟他表白，不过他没想到顾屿会被经纪公司骗来参加选秀，他的计划被打乱了，但因祸得福解开了当年的真相，也让他对顾屿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

“是你的作风。”顾屿默默收紧了手臂，郑重地说，“这一次不会再放开了，我保证。”

沈染轩嘴角一弯：“嗯。”

顺利解开了当年的真相，顾屿终于鼓足了勇气演唱路加巷。不过知道真相之后他对于这首歌的词有了更深的感触，歌曲里的每一句词都能在那天晚上找到对应的画面，于是唱着唱着声音就哽咽了。每到这种时候，四位不明真相的队友总是竖起大拇指夸他走心了。

沈染轩在创作这首歌的时候倾注了全部的感情，反倒对技巧没那么关注，所以这首歌的演唱难度并不高，但是要想唱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最困难的就是要唱出感情。

临近总决赛五位导师都已经结束了其他的工作，留在训练营里专心教学。顾屿他们组的教学老师自然是歌曲的原唱沈染轩。沈染轩还负责另外一个组的舞蹈，所以这些天白天的时候都在训练教室，上午教那个组舞蹈，下午就指导顾屿他们。

歌曲大家都已经熟悉了，歌词也背熟了，而且他们还不需要学舞蹈，只需要记几个走位，无论是训练任务还是表演难度在四个队伍里都可以说是最轻的。但练了两天，沈染轩对他们的训练成果一点都不满意，直言毫无进步。

五个人里除了顾屿之外，另外四个都没有谈过恋爱，更加没有亲身体验过失恋感觉，让一群母胎solo了二十多年的人去唱一首失恋情歌确实是件比较困难的事情。所以后面几天，沈染轩暂缓了音乐教学，让他们先好好酝酿感情。

他们的舞台没有舞蹈，加上演唱的歌曲又是很安静的情歌，和另外三组的劲歌热舞比起来在舞台观赏性上就落了下风，要想脱颖而出只能用动情的歌声打动人心。选手们也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对于沈染轩的安排没有异议。接下去的几天，另外三组的选手经常能够看到顾屿他们的训练室里安安静静，五个人也不开嗓练习，各自找一个角落看着歌词努力寻找失恋的感觉。

而找感觉这种事对于顾屿这样专业的演员而言并没有什么难度，而且他的问题也不是无法入戏，而是入戏太深。因为这首歌本来就是写自己和沈染轩的故事，所以他唱的时候及其容易走心，太在意歌词背后的故事，反而忽略了自己正在表演这件事。所以他要做的就是尽量让自己在演唱的时候不要太走心，将自己的情绪从歌曲中抽离出一部分。

四位选手找感觉找了两天都没什么进展，最后实在没办法在高钰的组织下在第四天的晚上五个人在教室里听着路加巷围坐成一圈开了个小会。

路加巷略显哀伤的旋律在教室里低低流淌，高钰在这种气氛下开门见山地问队友们：“你们谈过恋爱吗？”

盛言和张瑞云嘴角细微地抽搐了一下。盛言更是以开玩笑的口吻提醒他：“摄像机在录着呢，你一个马上要成为偶像的人谈论这种问题合适吗？”

“我这不也是为了舞台吗？”高钰两手抱着双膝，这些天满脑子都是大家评价他们唱歌没有感情的事。

不只是沈染轩一个人说他们演唱不走心，而是听过他们演唱的所有导师还有工作人员都这么评价，所以他们这些天才会这么着急。

沈染轩已经很明确地告诉过他们了，如果他们就以这种状态参加总决赛，观众是一定不会买账的。

盛言被高钰说服了，这会儿最重要的就是舞台，如果总决赛发挥不好，他们能不能出道都难说，当偶像就是空谈，谁还会再关心他们有没有谈过恋爱啊。于是他也跟着说：“失恋的经历大家应该没有吧，不过暗恋应该有吧，上学的时候都有过喜欢的女孩子吧。不然我们往这个方向找找感觉？暗恋失败的滋味应该和失恋挺像的吧。”